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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憧憬·卷末

繁星之笺

从古至今,繁星从不认为自己是繁星。当人们还未赋予它们名字的时候,它们将自己认作世界的主宰,某一日,当人们将一个个名字对号入座的安在它们身上时,除去这些名字,它们身上便什么也不剩了。

倘若自己对这方天地的万物已经不复掌握,如此下来,自己究竟算是什么呢?许多性情浮躁的星星深陷纠葛,单是思考这样一个简单,却找不到答案的问题就持续了千千万万载,偶然,他们会灵光一现,最终还是钻进一条死胡同,于彼岸注视着的凡人们,执意认定它们正在闪烁;也有一些大气沉稳的星星,它们悠哉悠哉地度过安渡星河,自诩知晓宇宙一切事理的人们便又予它妄添了一条“永恒”的概念。

人们爱慕着星辰,一心想共享它们的永恒,却未曾想过究竟多少星辰纵是赌上性命,也想让自己以卑微身姿莅临这片乐土。你不了解它,它亦不了解你。

故事,要从世界诞生的那一天说起。

星星通常都是一群一群出现,它们有着共同的使命——拱卫着他们这个小集团中最受尊敬的那颗星。不过,即便是有着相同的使命,它们之间也很少照面,亦不愿产生过多的交集。每一颗星都有着属于自己的行进道路,但凡是偏离了自己的线路,误闯其他星星领地的,不是为线路的主人迎面相拥,撞得支离破碎;就是不知不觉间取代了原主人,在这条道路上肆意疾驰。对任何事务万万不得干涉,只许一圈一圈地在自己的领地巡视,这是每一个星星被启迪时,心间领悟处世原则。

但,凡事均有例外。

时间定格于某一日,这是一个庞大、壮硕,不知名,却耀眼的星,它照着平日的节律巡视着属于自己的疆域,接收着源自朝圣者目光的洗礼。它是守卫着被众多星辰视为世界之核的母星的一员,也是它们之中最为庞大的,其他星星都称它为国王,它是名副其实的国王,同时,它也是这个故事的主角之一。

国王总是孤身一人巡视着领地,从不携带麾下,即使贵为国王,亦不能破了清规。只是这日,国王在巡逻之间,隐隐然觉察到了一丝异样,海平线上,有一粒火球正朝着它的领地靠近。伊始,国王并未在意,也许只是哪个油干灯尽的倒霉蛋的残肢碰巧路过了罢,它想。环过了一圈,国王却意识事情似乎并没有这样简单,接近它的不是哪些任意腐朽的破烂,是一颗小得可怜的星星。

喂,小石子儿,停下,你不知道规矩吗?远远的,国王朝着它警告道。这颗星当真不幸,它实在太小了,就算是一百个它叠起来,也不足够一个国王的大小,国王甚至怀疑,它究竟是如何在浩荡星海之中生存下来的。

好心人,我无枝可依,请你收留我吧!小石子说。

不行!你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吧!国王拒绝了小石子的请求。

说完,国王扭头便走,单方面结束了这段对话。它相信,下回途经时,这枚小石子应该会消失得一干二净了,因为,时值今日,还未有人胆敢反抗它。

它失算了。第三环,这颗小石头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更接近了一些。

你不要命了吗?国王怒视着小石子。它当然不必担心相撞时小石子能够对它会造成什么伤害,顶多只是不痛不痒的轻挠一下罢了,它只是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明知必死无疑,这颗小石子也要接近它呢?

命,命是什么?好心人,请你告诉我吧。小石子的回应令国王吃了一惊。

莫非,你还没有被开化吗?国王暂且放下了赶走小石子的试想,它的理性告诉他,无论再怎么驱赶,只要小石子执意前来送死,千言万语也无济于事。

我在旅行,可是一路上大家都不愿意搭理我,你是第一个和我讲话的人。小石子说,听得出来,它话里尽是悲伤。

你也挺可怜的,好吧,我会告诉你你想要知道的,前提是你先给我停下来,我这就要离开了,要是你还有耐心等着我下一圈到来,届时我再教你。国王慷慨地说道,不久,它便消失在转角。

谢谢你,好心人。小石子的感谢之意还未来得及传达给国王。

第四环,国王如约而至,这一端闲暇时间于国王而言可不平静,光是对付小石子这件事便占用了它大半时间。

我们又见面了,这些天我一直在等待着您。这一回,小石子主动招呼了国王。

小石子儿,你怎么还不停下,存心跟我过不去吗?国王怒斥。原来,小石子并没有遵从国王的命令就地停下,而是又朝着国王的领地前行了不少。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怎么停下,请您一并教给我!小石子不免有些慌张。

唉,摊上你这样的傻瓜,也算是我命中的劫数了,既然这样,那我就将世界的构成从头到尾给你讲一遍。但你也不要蹬鼻子上脸了,听完了赶紧走开,我可不是你的什么朋友。国王说。

朋友是什么?小石子提出了它的第一个问题。谁料,这个问题却难倒了国王,即使贵为国王,它也未曾有过此物,只是曾经听闻世上应有这般虚无。

这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形容词罢了,你到底还要不要往下听了?国王反问。

小石子乖乖闭嘴。国王也满意地抖了抖身子,无数小石子身子大小的尘埃从它身上抖落下来。

如此这般,接下来宇宙轮转的时间里,两人一有机会照面,国王都会给小石子宣读这个世界的法则,而小石子也是一个好学生,国王所述,它大抵听得明白。

第十一环,国王的授业终归结束,期间一直不停接近的小石子距离国王的领地亦近在眉睫,很快便会落得一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小石子儿,你该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了,你怎么还不快些停下?国王问到。

对不起,国王,你说的办法我全部都试过一遍了,但无论如何我也无法停下来。小石子怯怯懦懦地回答。

朽木不可雕。国王说完,入了拐角消失不见。

这一次,国王并没有再苛责小石子。还有一件重要之情,它还没有告诉小石子,每一颗星星都似一口无底深渊,这口深渊会将任何东西它能够享用的物体引向它的血盆大口,无论怎样挣扎都无法逃脱。或许,小石子初至时就调头离开,国王这个深渊还不足以将小石子牵扯进来,如今怕是已经迟了,不久后小石子的解体已成定数。

既然是这样,那下回碰面,自己就待小石子好一些,权当作给它送行吧,国王想。

国王是一个注重时间的人,每回宇宙的轮换,它都会以一定速率行行进,不会抢那么几瞬,也不会晚上半拍。这一次出现在小石子面前时,它却出奇地提前了许久。

喂,小石子儿,醒醒。国王朝着小石子喊道,这个时候的小石子还在休息。

早上好,国王。小石子醒来,微笑着对国王问好。

不消我说你也应该知道,我们不久以后就会相撞,你是等不来下次同我对话的机会了,有什么遗言需要我替你记住吗?或许某一日我能帮你传达给你往日的朋友。国王比划着他们之间的距离,对小石子说道。

不,除了你以外,我谁也不认识,也没有什么话想要留下,我对能够成为你伟大身躯的一部分深感荣幸。小石子虔诚地说。

好吧,至少我会记住你的。国王说。

谢谢你,好心人,不,我的朋友。小石子说。

于国王最后一次消失在阴暗转角前,它大声地对着小石子喊道:替我照看好这片领土。它早已做好打算,让渡自己的领土,由小石子接替它。

你要去哪儿?望着它的背影,小石子喊道。可惜,国王的身影已然消失,便不可能听见它的话。

我比你厉害得多,哪儿我不能去?望着幽幽深空,国王自言自语道,完了,它突得加快步伐、猛然一跃,跃出了束缚着它亿万载的星轨。先是睁开双眼,审视着司空见惯的华彩,尔后悠悠然,悠悠然地直指母星前去。

既脱了正轨,自失了母星庇护,划破幽空的它承受了从未有过的折磨,它身上的肌骨缓缓脱落、溶解,载饥载渴。好在,它的身子非常强壮,足够抵御这般凌迟之苦。

身子燃成了一颗火球,它并不在意这些,一心只随母星,渴望步入这片极乐净土。

终于,当它的模样不再从前,俨然成了小石子那般大小时,睁开那仅存的一只眼,它日思夜盼的面孔敞开双臂将要揽它入怀。焚身烈火熄灭了,耳畔嘈杂重归平静,国王,消失了。

是日。

人们终于正视了它,并给予了它一个响彻四方的名字——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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