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入何墩府邸的第七日,一位特别的客人找到了风伏。这位客人,风伏也曾有一面之缘,在被官家逐出这座城市之后,他曾代表着何墩去那儿找过他们一家。一开始,风伏并没有想起他,只是莫名地觉得有些眼熟,不过,当听见其声音时,风伏还是想了起来。
“怎么,不记得我了吗?”来人笑眯眯地问道。
依凭零碎的记忆,风伏尝试性地打了一声招呼:“您好,石先生。”
“这不还是记得嘛!”石琮拍了拍手,看起来他的心情不错。
“若不是您比较特别,恐怕我真的想不起来。”风伏说得是实话,要不是石琮声音里无时不存在的肆意散漫感,风伏当真会认不出他。
石琮摊了摊手:“不管了不管了,好久不见。”
一时间,风伏接不上话。
“哎呀,在这傻傻站着也太过无聊了,你也是初来咋到,要不要我带你到城里转转?”为了化解自己造成的尴尬场面,石琮如此提议到。
谁知,风伏却丝毫不给面子地拒绝了:“谢谢您的好意,但不必了,前些天何队长已经带我领略过了。”虽然不是第一次见面,可除了其是何墩的熟人之外,他一点也不了解石琮的底细,经其口中突然的一个随行的提议,他有些信不过。
听见风伏拒绝,石琮显得有些意外,他自然知道风伏对他有所戒备,于是他道:“你也不要太紧张了,我是何墩的好朋友,他这几日分身乏术,才请我过来照顾你。”
“照顾我?”风伏愣了一下,旋即说道:“我在这里过得很好,没有什么需要照顾的啊?”
石琮摇头说:“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情过于曲折离奇,你一定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使事情变成这一地步。而我,就是来告诉你这些事情的,在我知道的范围内。”仅凭一语,石琮便道破了多年以来风伏心内潜藏的最大的心魔。
“是的,您说的一点也不错,无论如何我都想要知道这件事情的始末。”风伏将头深深地沉了下去,没有想要去掩饰回忆带予他的失落。待他的情绪稍微缓和,他重新将目光投向石琮,以诚恳之语气请求道:“在告诉我这些之前,您可以跟我说说您的事情吗?”
随手拿起桌上一块玉石镇纸把玩起来,良久,石琮说:“敝人石琮,而立方至,英俊潇洒温文尔雅,除了出城狩猎无甚爱好。来自和你们风家齐名的‘国初四家’中的石家,不过我并非嫡子,没有机会对我们两家的关系说三道四,也没有资格干预家族事务。因而,对其他家族的事情我一概不知,关于你被官家丢出去的消息还是何墩告诉我的。”
“您是怎么认识何队长的呢?”石琮话语间隙,风伏追问到。
“说起来也是偶然,沾了家族的光十五年前我被安排到巡府,那时候的何墩还没有被调遣到卫府,而我的上司正是他,这样一来二去的我们就混熟了。”
风伏点头说道:“原来如此。”
既然风伏已经信任自己,石琮便放心地说道:“还是重新回到正题吧,你对你们家的故事知道多少?”
仔细地想了一想,风伏摇着头说道:“除了我们家曾经显赫一时以外,我暂时不知道其他的事情。”
“看来,有很多事你都不知道,”看向风伏,石琮心中不觉生起几分怜悯,在好久的犹豫权衡之后,他说道:“还是让我从头说起吧,从一百年以前,那个遥远的时代说起……”
石琮的脸蹦地紧紧的,双目渐变深邃,刚刚那副肆意的模样荡然无存。
渐渐地,从他的口中,风伏得知了这样一个波澜壮阔的故事:
距今一百五十年之前,这座翼,当时它还不是现如今的高原明珠,而是属于一个曾经存在千年的大帝国的一座普通的要塞。那个大帝国存在了千载,早已到了日暮垂年、行将就木,十几个势力先后揭竿而起,建立无数个政权。经过三十年的混战,依旧没有产生能够驾驭这片大地的主人,三十年前的政权多数陨落,也有着许多新的政权应运而生,彼时作为兵家必争之地的要塞,翼在这短短三十年间辗转于无数主人之手。但同时,颠沛流离的命运也就意味着它的未来注定不凡,一百一十年前,故事终于被五个年轻的、身经百战的战士彻底改写了。这五人于战场外相互扶持,战场内如虎豹螭狼,毫不意外地,在占领翼这座大要塞以后,他们便联手建立了一个注定要留名千古的王国,自此,‘平原五虎’的名号响彻世间,直到一百多年后的今天仍然还有老人用这个故事来吓唬不愿睡觉的孩子。政权稳固后,五人歃血为誓互结异性兄弟,五人之中的大哥便是翼的第一任国王,而其他四位开国元勋之中则有着你我二人的祖先。后来,这五人凭借着翼的天险熬过了一次又一次的困境,直到他们羽翼丰满之时,兄弟五人仅仅用了八年时间便将其他势利、军阀打得落花流水,豪取了这片大陆近三成的地盘,凭此,世间再无人能及。一直到现在,我们都是这片大陆上最大的王国。
“可是…我们的祖先和国王不都是兄弟吗?那为什么现在国王要对我们家下恨手啊!”风伏的眼睛瞪得浑圆,他一直以为官家与自家有所结怨,官家才将他们无情的逐出王都。可是,谁曾料想过,自家不仅没有与官家为怨,反而曾有兵戈袍泽之情。
“唉!”这是风伏第一次听见石琮叹气:“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呐!当四人的大哥坐稳了兄弟们为他打下的江山,他便一边享用着锦衣玉食、琼楼玉宇,一边开始对自己的四位兄弟心生芥蒂了。人心是这个世上最不稳固的东西,它迟早会变得谁也不认识,也许在你这个年纪不该知道这些,但我相信你多多少少了解了一些,不是吗?”
“那,那他的兄弟们没有意见吗?”风伏赶忙追问。
“别家有没有我不清楚,但我曾经查看过家中文案,先祖他对先王的行径不悦,但顾及他们之间犹存的情分,他也就默认了先王的所作所为。不过话说回来,官家能够容忍我们这些旧贵族存在一百多年,就某种程度,我还是挺感激他们的。”石琮说到,他仿若看淡了一切,只是在陈诉着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
久久地,风伏没有吭声,他惨白的脸庞面向将要从寒冬萧条之中甦醒的庭院。事实如此残酷,而这无妄之灾仍会继续下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