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猜到了赵东心里所想,老人收敛气势平淡一笑。“不要去想我以前达到的高度,现在坐在你面前的只是一个跌回原地的糟老头。”
赵东不敢小看面前的老人,觉着老人这一刻似乎要比任何人都要高大,也神秘的多。
老人喝了一口凉茶。“今天跟你说这些,不是想标榜什么,只是不想看你再走我的老路。你要记住,遇事不要急,你差的不是手段,而是一个机遇。”
赵东恭敬起身,然后对着老人深深鞠了一躬。“多谢周老的提点,我谨记。”
老人缕着胡须,和蔼道:“不用这样,我这辈子风风雨雨,辛辛苦苦三十年,敢打敢拼二十年,荣华富贵又十年,最后落到现在这样的下场不算凄凉,全当是报应。”
老人今天兴致不错,抬头看了一眼太阳。“今天天气不错,多说一会。赵东,你要随时记着,人要感恩,不可以目光短浅,什么都可以丢,唯独良心不能扔,因为别的东西扔了都可以找回来,良心一旦扔了,再找回来也是黑的。你们这代人大都不信佛,可我们就不同,一辈子造孽太多,真怕下辈子入了地狱,每天吃斋念佛忙活半个月,也不知道佛祖能不能收下我这个临时抱佛脚的俗世人。所以良心这东西,只要还在,就揣在肚子里多捂一会,记着我的话,与人为善,不吃亏。”
“实不相瞒,你上次离开的时候我就在盘算你啥时候再回来,我估计是三个月,结果你交了一张大半年的答卷,超出我预想。你这孩子脑瓜不错,能走一步看七步,我年轻的时候不如你,顶多三步就到头了,这是你比我多出来的优势。”
“至于隐忍、心机、城府这三样,你现在耍的也不错,隐忍这东西有诀窍,忍到忍无可忍之时就无需再忍,这里面有一个尺度的问题,我不好细说,你自己去把握。心机这玩意说出来就悬乎,说实话,你和我一样,都是天生的野心家,不过我的运气比你好一点,赶上了一个好时代,你没这个运气就要多在城府上下功夫。”
“城府这东西,也不要刻意追求,你别看我现在言谈做派一收一放挺唬人,其实都是岁月磨出来的底子,所以你也不用着急,不要急功近利,别让人一眼看透,别让人随便看出喜怒,能够保持本心最好。看得出来,你这次回来有心结,记住,这个世界没有永远的朋友和敌人,也没有一成不变的利益,风险和利益永远是成正比的。不管什么场合,不管什么局面,不要着急站队,因为一旦涉及到站队的时候,那就涉及到风险,真正的大高手是圆润其中,永远不会让风险真正沾身,我没资格说这些,要不然也不会落到今天这地步田地,但是作为金玉良言提点一下你这个后辈还是可以。”
“老头子今天唠唠叨叨废话不少,有用的多,没用的更多,你捡着听,能用到就收着,用不到也揣起来,总有一天会觉着是那么回事,没准到时就能拉你一把。我一个黄土没到脖子根的老头子不图你啥,所以你也不用担心。”
赵东一脸诚恳,如果说之前对周老的感觉只是崇拜,那现在就是打心眼的佩服,彻彻底底的钦佩。“周爷爷,您说的话赵东认真记下,不敢忘。”
老人满意点头。“没啥,你能用到就好,再不说,难道带进棺材里?人老了,又没子女在身边,遇见有意思的后辈就想拉一把。我以前有一对女儿,可惜儿子被仇家玩死,没给我留下一条根。女儿后来远走高飞,挺狠我,估计现在认不认我这个爹还是一回事。最后这几年闲来无事,总算还栽培出一个让我满意的李小米。如果有一天你在江海遇见什么大麻烦,你可以去找洛家,说你是周大民的半个徒弟,想来他们不会见死不救。”
洛家?赵东豁然抬头,觉着这个名号有些耳熟,可他不熟悉那个年代的故事,也揣测不出来“周大民”这三个字到底有怎么样的份量。
李小米适时抬头,眼睛里带着几分执拗和湿润。“爷爷,等我以后长大了,早晚会让那些把你害成这样的人后悔!”
老人摸了摸李小米的脑袋,神态慈祥的对着赵东道:“赵东,再答应老头子一件事,万一哪天我走了,替我照顾好小米,也不枉我今天唠叨半天。”
赵东神色凝重,坚定点头。
李小米眼眶通红。“爷爷不走!”
老人哈哈一笑。“傻孩子,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啊?”
这时院里起风,将老人身上的被单掀开一角,赵东起身去盖,这才发现这个始终卧在躺椅上的老人一双裤腿是空的!
赵东心惊,也心凉,心里没来由的生出一道怒意。
……
最近半年在河口好不容易闯出点名号的天煞公司一夜之间销声匿迹,宋雪妍之前有句话说的没错,没了赵东,河口的太阳依旧升起。
招待所最近几天生意冷淡,齐琳心情同样不好,她始终认为赵东被逼到现在这步田地是因为自己,越这么想就越觉着对不起他。
今天是蓝玉在前台值班,昨天的时候刚刚得知赵东被通缉,这会已经负案在逃,招待所的人心情都不高,蓝玉同样心情复杂,不管外面的人怎么传,她始终不愿意相信东哥会杀人。何况李奇那种人渣,真被杀了也是为民除害。
招待所一上午冷冷清清,快到中午的时候几个人走了进来。
原本以为是有客人住店,蓝玉勉强堆起一个职业性的笑脸,看见来人之后她的脸色又瞬间冷了下来。“你怎么还有脸来?给我滚出去!”
来的人是岳洋,身后跟着几个年轻男人,看见蓝玉脸上的冷漠神色,岳洋丝毫不觉着难堪,慢慢的走进屋,四下环视了一眼,上次麻四就是在这把他踹了出去,可风水轮流转,今天他岳洋又站着回来了!
岳洋早几天就想过来,可赵东那时候还在,他忌惮赵东的本事,始终不敢乱来。如今赵东彻底栽了,岳洋这才放心,这才敢大着胆子走进招待所,谈不上耀武扬威,最起码也有几分收取胜利果实的嚣张心思。
岳洋语气里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得意,耸肩道:“怎么?不欢迎?来者是客,你家就这么做生意?啧啧,难怪生意这么惨淡!”
蓝玉嘴皮子厉害,见岳洋厚着脸皮坐下去,她嘴角挤出一道冷笑。“是客人的话我们当然欢迎,不过对于那些忘恩负义,吃里爬外,陷害大哥的败类,我们家一概不招待!”
岳洋再抬头的时候一脸玩味。“蓝玉,我今天可是好心过来看看你,现在赵东不在,你再跟这么跟我说话,小心我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