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元节一过,古月镇又沉寂了下来。街坊间只能将那些说了又说的老故事捧出来,继续咀嚼。
不过没有等太长时间,坊间又冒出来一个新的传闻。
“你发现没有,‘风沙渡’那家客栈最近都不开门做生意了。”
“对啊,过节后就这样了,说不定是要关门了。”
“你说那女人会离开镇子吗,这么漂亮,啧啧,走了就可惜了。”
“说不准,也许走的时候就和她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况且人家漂亮关你什么事啊,你个大驴脸。”
“去你的吧!”
……
清晨,天刚亮,雾气有些重。
古月镇的路口已经浮现出两个人影,是一个身姿窈窕的女子和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年,相对而立。
“姐姐,记得要回来找我啊。”杨凡笑着说道。
“嗯,你此去金陵路上也要小心。”洛轻眉依旧是温和的笑容,但是这些年来这笑容也只对少年绽放过。
去金陵城是杨凡自己的意思,大概也是受了“陈半仙”机会尽在金陵这句话的蛊惑。另一方面他自己不想成为洛轻眉的累赘。
“姐姐你放心吧,我从小流浪惯了,要是没遇到姐姐,说不定我现在还四处漂泊。”杨凡目光中满是真诚,说出话时却显得很随意,就像话语中流浪之人并不是自己。
洛轻眉摸了摸他的头,像以往无数次的做法,如同凡间最普通的姐弟,杨凡这次没有躲开。
“这把短剑送给你,就当作防身之用吧。金陵城虽然不远,但也要防范一下。”
杨凡没有迟疑,接了过来。入手的感觉就是很轻,不像是一把铁剑。短剑做工还算精致,藏在黑色的剑鞘中,和普通的短剑比也看不出什么区别。就当作纪念也好,这样想着他把短剑收了起来。
两人又相互嘱咐了几句,杨凡的笑容开始僵硬了。
“一路走好!”洛轻眉脸上有些疲惫,向杨凡摆了摆手说道。
杨凡也摆了摆手,转身,然后走远。他忽然有一股冲动,想要奔跑起来,想要大哭一场。
不是不愿说再见两个字,只是怕再多一句,泪都不受控制。
……
过了很久洛轻眉都一直凝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就在这时,她身边逐渐浮现出一个身影,像是凭空从雾气中走出,甚是诡异。
洛轻眉看着眼前的老者,没有惊讶之意,脸上露出轻松的表情,开口说道:
“师父……”
忽然出现的正是那日大榆树下的说书人“陈半仙”,本名为陈相!
看着洛轻眉,陈相面庞露出柔和之色,眉间的皱纹也松了几分:“你可放得下?”
说这句话时,陈相看着远方杨凡离开的方向。
“徒儿来红尘本就为练道心,如何放不下。”洛轻眉脸上露出坦然,继续说道:“若他一世为凡人,则我佑他平安喜乐;若他选择成为修士,只希望有一天他能亲自走到我面前。”
事实上,洛轻眉知道杨凡必定会选择后面一条路。
“嗯,金陵城中最近确实有一门派太昊宗招收弟子。伏羲太昊经,虽然只是残经,但这个起点也还算可以,不过你希望他有一天能站到你的高度,你对他这么有信心吗?”陈相看了一眼许久不见的徒儿,觉得她想的有些不切实际。
洛轻眉知道师父并不是看不起杨凡,而是到自己这一步实在是太难,若背后没有强大的支撑,资源不够,实在是希望渺茫。
“他是我弟弟有什么不可能!”洛轻眉瞪了一眼陈相,作出欲怒的样子。
陈相只得陪着笑脸,说道:“好好,乖徒儿,你说能便能。”
内心暗自嘀咕,怎么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这脾气。
“对了,师父你竟然会又收了一个徒弟。”洛轻眉想到那日跟在陈相身边喊他师父的童子,忍不住说道。
陈相一摆衣袖,原来的空地上竟然出现了那光头的童子。
童子看见洛轻眉,赶紧躲到了陈相身后,钻出个红彤彤的小脸,怯生生地说道:“师姐,你好漂亮。”
洛轻眉扬了扬眉,脸上露出古怪之色。
陈相拉了拉童子的衣服,没能从身后拉出来,也任他在后面待着了。向洛轻眉介绍道:“这小崽子是西漠那帮臭和尚死皮赖脸交给师父我的。”
虽然是抱怨的语气,但是看得出来陈相对于童子还是极为爱护的。
“啊?师弟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洛轻眉知道师父对和尚一向冷嘲热讽,便自动忽略了陈相口中一连串的脏话,能接触到西漠和自己这位师父,师弟身份必定不会普通。而且师父还是极讨厌和尚,竟然也会答应西漠方面的要求。
“这小子是大雷音寺的三世佛之一,佛根之强,远胜同辈人。不过天生经脉闭塞,大雷音寺的那帮秃驴为了他开十法界都没用,只好来求师父我了。”陈相此刻一脸得意,希望得到漂亮徒儿敬佩的目光。
此刻,洛轻眉一脸惊讶,不过并不是对于大雷音寺求自己这位师父,而是对三世佛这个称号。
她侧目看向那童子,童子一直盯着她看,此时洛轻眉望了过来,他立刻转过头,脸上又是一阵红。
“三世佛,大雷音寺竟然会在这一代选出了三世佛。”
很少有人知道大雷音寺选出三世佛的目的,而洛轻眉正是为数不多知道的人中的一个。但也正因为知道,才更加觉得不可思议。
大雷音寺三世佛上一次出世,至今已经相隔数十万年岁月。在那个万千道统开始衰落的黑暗时代,护住了大雷音寺的传承香火。
“嗯,这也是我来找你的原因。”陈相对于洛轻眉未曾对自己露出尊敬的目光,有些不满。但是却不敢表露出来,他对这个宝贝徒儿是又爱护又有些怕的。
陈相继续说道:“时代已经变化,此世道果将出,尘荒外的也会派人回来凑热闹,不然大雷音寺怎么会如此猴急。我来找你也是为这事情,我们也该准备准备了。”
道果将出,举世皆争!
陈相简单的一句“准备准备”,天下能说这句话的有几人?而洛轻眉知道面前的这位朴实老者确实有这个资格。
“走吧,我们回去再说。”陈相开口说道,此时天渐渐亮了,古月镇的街头也开始出现了行人。
洛轻眉的身上不知何时披上了一件黑袍,“嗯。”话音仍在萦绕,人却消失无踪影……
古月镇的生活依旧平静地不起波澜,谁也不知道在清晨有这样一个分别,谁也不知道这里曾有过这样一段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