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儿知道皇太后的意思,死是不可能的了,但有可能让你生不如死。虽然是这么说,只要保了墨夜的性命,她还是相信终于有一天墨夜能够沉冤得雪,如果真的情况危急,也只能将墨夜的一切事情告诉给司空寒,只是那又是另一番打算了。
墨夜已经无暇去想柳儿思考的事情,她的全部意识都集中在这个即将临盆的孩子身上,他带给她的疼痛是那么真实,像是身体就要从中间一分为二一样,墨夜只觉得自己已经断裂成了两半,从她的身体里分裂出有着她和司空寒骨血的一个小人来。
眼前是一片朦胧的白光,她还是始终看不清任何,没有想到自己连这个盼了许久的孩子的面目都看不清楚,墨夜不觉得悲从中来。司空寒对自己的误会那么深,到底有没有可能再一次相信自己。
不知道是因为疼痛的关系,还是因为内心深处那种无奈的绝望,墨夜的泪点点滴落,流入发鬓,再看不见。自己走了这么久,走了这么这么久,为什么还是走不到幸福平静的那一端。
神智已经有些不清楚,墨夜觉得呼吸都变得非常吃力,她努力的想要吸进空气,可是那空气却好似变得粘稠了一样,她只觉得自己好像是被裹到一层胶冻中一样。
眼见着墨夜就要昏厥过去,柳儿知道情势危急,她一边嘱咐产婆和太医一定要保住大人和孩子,一边死命的抓了墨夜的手,声声呼喊着她。
“晴妃娘娘,晴妃娘娘,要加油,为了小皇子,为了皇上,你不能放弃。”
墨夜张了张口,但是发不出一点的声音,疼到难以忍受,从喉咙里发出的嘶喊却变成了沙哑的出气声,她几乎是耗尽了自己的全部生命力。
她想要告诉柳儿,她绝对不能放弃,她也绝对不会放弃。就算没有了司空寒的信任,可是至少她还有小皇子。
虽然这小皇子出生之后一定会被带走,只要知道他安好,只要在今后的日子里能得到他的消息,哪怕是在今后的日子里幻想他的消息,这也足以能够成为支撑她的动力。
不知道过了多长的时间,墨夜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变得轻飘飘的,就像上次遇袭的时候一样。她知道不好,知道自己的生命力已经接近耗竭。
忽然的,一种从内到外的坠落感猛的揪了一下墨夜已经涣散的神智,她知道,孩子,终于生下来了。
墨夜迷迷糊糊的,她茫然的睁大了眼睛,虽然看不见,但是她依然还是在寻找她的孩子。她知道有产婆在处理她产后的身体,她吃力的配合着产婆动作,又闯过了一关,墨夜告诉着自己,又闯过了一关。
倏地,为什么没有哭声。
墨夜的心漏跳了一拍,为什么她听不到孩子的哭声。
“孩子,孩子?”徒劳的伸出手去,可是却碰触不到任何的东西。连柳儿也不见了,为什么,为什么没有小孩子的哭声。就算小孩子要带走,可是为什么她连小孩子的一声哭叫都没有听到?
四周静悄悄的,墨夜屏住了呼吸,终于听到了远处有人喊了一声,“快来人啊,小皇子不中用啦。”
只觉得天旋地转,霎时眼前一片黑暗,心里却澄澈,墨夜知道,她的眼睛彻底的瞎了,而她的孩子,也彻底的离她而去。
墨夜像是一个布偶一样,由着产婆和太医将自己安置好,她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只是徒劳的睁着那双毫无焦距的眼睛,泪水无声的滚落,一滴一滴湿透了脸颊,湿透了她本就已经被汗水****的衣衫。
也许来到这个时空,就是老天爷安排的一场悲剧。
本来会死掉的她偶然跌落到了司空寒的怀中,聂轻尘的亲弟弟,要来行刺的聂无轩替她严小夏死掉了。一命换一命。
而如今,她又一次来到这个时空,这个身体原本的主人,曾经帮助过她的那些无香的人,一个一个殒命。
因为和自己亲近,现在的紫晓一定也过着苦痛不堪的日子。
她一次又一次的得到司空寒,又一次又一次的失去了他,也许是命运的安排,也许是造化弄人,她通通承受了下来,因为她还有个依靠,她还有一个从血液上就能将司空寒和自己联系起来的孩子。
直到现在。
孩子没了。
孩子却没了。
就算没有人来告诉墨夜确切的消息,可是墨夜还是知道,孩子没有了,如果不是因为事态严重,柳儿也不会将墨夜自己留在这里。
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点支撑终于崩塌了。
墨夜知道,那一天失掉的不止是孩子这一条命,还有她的,还有她无论是严小夏还是墨夜,还是晴贵妃的命,统统一道失去了。
宫里再没有什么消息传过来,墨夜也再没有听到过任何一个熟悉的声音,她躺在大牢里,不吃不喝,不言不语。
狱卒一定是将自己的情况告诉了主事,她能感觉得到不知道过了多久之后,有人撬开了自己的牙关,将一口口苦涩的浓汁灌入她的嘴里,她将那些汤汁尽数吐出,不肯吞咽下丝毫,她只想快快归去,陪着她的孩子,一起离开这个挽留了她一次又一次的世界。
狱卒们没有办法,终于在试了几次之后放弃了再给墨夜灌汤药的想法。
墨夜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一日沉重一日轻飘,她混混沌沌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初时,她还能觉出身体慢慢由温暖转凉,后来,她连自己的四肢都感觉不到,麻木到失掉了全部的触觉。
眼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那种黑浓的会让人忘掉了呼吸,可是墨夜却感谢这样的黑色,因为在纯黑的画布上,她可以随意的勾勒自己孩子的摸样,他一定有着和他父亲一样深邃的眸子,嘴唇则一定要像自己,那小巧可爱的鼻子,胖嘟嘟的脸蛋。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墨夜微笑着,在意识中,她看到了她的孩子,她能够伸出双手,将那同样对着她微笑的小脸蛋捧在掌中,她忘情的亲吻着孩子柔滑的肌肤,她紧紧的将他搂抱在自己的怀中,此生再不愿放开。
自己一定是要死了,墨夜能够听到远处传来的嘈杂声,那一定是电视剧里地府的黑白无常来拿她,她这个死了几次也死不掉的女人,地府的阎罗王想来已经头疼了很久吧。
她能听到火石撞击般的声音,恐怕是黑白无常拿了手铐脚镣来锁她,她不知道躲过了多少次,他们这次怎么会轻易的放过她。
也许死后,她就能看到了吧,能亲眼看到自己的孩子。
一双有力的大手将她托起,她自己好像已经没有了重量,轻飘飘的跟着这双手,她想要动一动手脚,却发现自己早已经没有了手脚一样,这样也好,一切都要结束了。
墨夜已经分不清哪里是现实,哪里是虚幻。她忽睡忽醒来,她死了么,她一定是死了,不然她的口中为什么会有这么苦涩的感觉。她只是不知道,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她吞咽下的那些原以为的孟婆汤,恰恰是救她性命的药汁。她不是在慢慢的死去,她是再一次慢慢的活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