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么些个废话作甚,巫罗快给他诊一诊伤势吧,看看他这条老命,还拉不拉得回来。”句芒等得不耐,恨声说道。
鲲鹏笑道:“不劳你费心,老夫目下还死不了——混沌之躯哪是那么容易死的——也无非就是这先天壬水神雷炸得糟心,不能挪动罢了。”
巫罗走上前去,在床边坐下,把住了鲲鹏的手臂,渡了一道混元气准备切脉。一水同源,这次他倒是不担心自己的这道混元气再像面对句芒祖巫那样轰碎鲲鹏的半边身躯。
大家同属水系,巫罗的混元气入了鲲鹏的体就如鱼如大海,自如无比,随着鲲鹏血气运行三激三荡之间,对鲲鹏的伤情已是切准了七七八八。
鲲鹏的伤情远不如他表现出来的那般轻松。身上不停湮灭爆破的先天壬水神雷只是最表层的伤势,其实内里的伤势更严重,鲲鹏的血脉经络乃至骨骼,早已是尽数破碎了,只是仗着混沌身躯恢复力强悍,才强行保持了人形而已。
探明伤势,巫罗不由倒吸一口冷气:难怪合虚城众巫医束手无策,不管是谁,任凭你的医术再强,也实在是无法将面前这一堆人形碎肉给恢复了原样,光是将其全身散乱的血脉经络重新理顺就是一个天大的难题,更别提此刻鲲鹏体内还有大量的吞噬能量存在,一切外来想要恢复身体的元气都要先辈吞噬湮灭个十之七八。看来,还真的需要动用不死药了。
见得巫罗面有难色,句芒忙问道:“怎样,他这伤势,若是只靠你出手。可能医好?”
“祖巫大人神通惊人,威力无匹,这鲲鹏被您伤到这等程度,目下也只是凭借混沌之躯堪堪吊住性命而已,若是寻常手段,决计是救不回来了。”言外之意,若是真要为其续命,就只能动用不死药了。
鲲鹏说到底是个外人,方才言语中对自己对句芒多有冒犯,是以巫罗回禀句芒祖巫询问之时也没给鲲鹏留情面,毫不掩饰地指出鲲鹏虽也是混沌之躯,但依旧差了自家祖巫大人不止一筹。
不过巫罗却不曾想到,自己此言一出,句芒的脸色马上就变得不自然起来。
“哦?是句芒老儿跟你说的他把我伤到了如此模样?”鲲鹏似笑非笑。
句芒心下尴尬万分,其实鲲鹏的伤势另有隐情,但方才甘华殿中自家一时夸大,对巫罗说是自己出手打伤的。本想这种小事时间一长就过去了,左右巫罗也无法求证。却不料此刻当着正主的面,巫罗被鲲鹏言语轻慢之下,将自己的夸大之言说了出来,这下两方对峙,饶是句芒修炼了数万年的祖巫之躯,面皮也是一阵阵的发热。
鲲鹏心下了然,便揶揄的看了看句芒,对巫罗说道:“你也不想想,若真是你家祖巫将我打伤,缘何他自己受的伤跟我一模一样?句芒老儿你别以为有袖子遮着,别人就不知道你也受着伤,你先天甲木神雷的动静,可是比我这壬水雷响亮得多呢。”
说到这里,鲲鹏停顿了一下,眼神从句芒、巫罗,扫过烈山、太一,接着道:“巫族卜筮之道不愧是承自盘古大神,果真比我这天妖问道之法更加的不沾因果。若不是你有信心算无心,先埋伏在一旁,在混沌钟出世之时比我早抢得半步先机,以我的速度,怎会让你不仅追得到我,还能比我早一步凝练混沌钟?”
‘混沌钟?’鲲鹏与巫罗先前说话都是留了半分,遮遮掩掩之下太一听得并不太懂,也就并不在意。不过听到‘混沌钟’时却不知为何,心跳猛地快了几分,好似这‘混沌钟’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似的。但随即暗自一笑,便抛下了这个想法:自己只是一个患了失魂症的少年,如何会跟连祖巫都要抢夺的物事有关系?
“术算也是实力,这卜筮一道也是我巫家本命神通,你等妖民强要模仿,沾了因果又怪得谁来?我烛龙大兄自算出你会来窃取混沌钟之后就连卜三卦,算准了你的来路去路以及保命手段,是以咱家才能以逸待劳,于半途中截住你。至于这混沌钟,本就是盘古父神留给我巫家的至宝,由咱家祖巫之血凝练,当然比你区区一个妖民快得多。鲲鹏,你输得不冤。”
因果是一种看之不见触之不得,但又真实存在的概念。举凡一个人自出生起,就会与外界接触,接触就会产生因果,这因果会对人的气运,心性起作用,虽一时之间并不显著,但胜在持之以恒,天长日久之后会产生不容忽视的后果。
就比如大荒万物都是盘古所化,是以巫族天生就与大荒万物结了大因果,再加上当年与妖族齐心协力,为妖族开创家园,又结了一层大因果,多重因果作用之下,巫族天地共主的地位就如磐石坚不可摧。当然,这只是纯从因果论出发的一种解释,假若是纯从实力出发来解释,巫族天地共主的位子依然稳如磐石坚不可摧。
方才鲲鹏说自己的天妖问道之法差了巫族卜筮之道一筹,差就差在巫族身份特殊,卜物算事不沾因果,所以同是卜算混沌钟下落,鲲鹏只能卜算出自己想看到的结果,也就是混沌钟的下落以及出世时间,而烛龙不仅卜算出了自己事先想知道的混沌钟的信息,还能算出与混沌钟,与自家有关的鲲鹏的信息,这就是不沾因果的好处。
不过也正因为鲲鹏是输在因果上,所以句芒才说他输得不冤。种自家因得自家果,巫族对大荒天地有大付出,所以由因果所得的一切便利都是该得的,倘若鲲鹏也曾像巫族一样与大荒万物结了大因果,那么今次就不会吃因果的亏。
原来半月前混沌钟出世那日,是句芒先就躲在混沌钟出世的地点,而鲲鹏晚到一步,待得混沌钟出世,鲲鹏没有防备就去取钟,句芒暴起发难,让鲲鹏吃了一个暗亏。不过鲲鹏速度迅疾无比,当下现了大鹏真身,扶摇直上九万里,要从高空远遁,不料又吃了术算的亏,句芒早显了本相,抄近路躲在鲲鹏逃匿的必经之路上,等鲲鹏经过时又一次出手伤了鲲鹏羽翼。此消彼长,两人的速度谁也拉不开谁,就只好比拼法力,偏偏两个都是混沌之躯,法力皆是无穷无尽,谁都奈何不得谁。于是双方都把主意打到混沌钟上,谁能先凝练了这件混沌至宝,谁就能压制对方。这下鲲鹏就吃了第三个亏,烛龙一早卜算到混沌钟的凝练方式,所以句芒又比鲲鹏早了半步,勉强凝练了混沌钟的第一重禁制。混沌钟有困镇震三种功效,困字诀能将人困入混沌钟内,混沌钟内部自成空间,除非是施法者自己有意放水,不然即使是祖巫混沌之躯也无法破开空间禁制;震字诀声波攻击,不仅能将万物震成齑粉,还能震破所有元气流动,轻则破除法术,重则神魂俱损。镇字诀则能镇压地水火风,天地万物,是战略级的威能。
混沌钟内部禁制重重,繁复之极,很难凝练。不过句芒早得了烛龙吩咐,只凝练一重禁制之后就逆转体内元气流动,先天青木元气逆转为混沌之气,又狠咬舌尖,向混沌钟喷出一大口祖巫精血,使得混沌钟禁制出现一丝松动,句芒连忙一拳击出,全力轰向混沌钟,发动了混沌钟的震字诀。不过禁制的松动随即复原,句芒也遭到混沌钟反噬,击钟的手臂被震成齑粉,还有大量起吞噬元气、阻断元气运行的能量如跗骨之蛆般的能量残留在右臂,连他的祖巫之躯都无法祛除。
鲲鹏就更加倒霉,他没有想到句芒这么快就能使用混沌钟,一时间躲闪不及,被混沌钟震了个正着,当下大鹏真身被打得稀烂,若不是句芒紧急之间托了一把,只怕立时得从九万里高空跌将下去。
所以说虽然确实是句芒抓了鲲鹏,但鲲鹏实在是输给了烛龙的卜筮之术,也可以说是输在了自家的因果上,他的真实实力当与句芒祖巫伯仲之间。也正是因此,巫罗当着鲲鹏的面说鲲鹏差点被句芒打死,才会不仅让鲲鹏觉得不服,甚至句芒都觉得尴尬至极。
巫罗自知失言,赶忙岔开话题道:“祖巫大人且请放心,虽然这鲲鹏伤势严重,但小人自可使其痊愈。”
言罢巫罗将手探入怀中,取出了一个一指高低的白玉瓶,拧开瓶盖,里边却是一粒紫色的丸药。药丸虽不大,却是满室清香扑鼻,巫罗双手,将药献给句芒。
“就只有这一粒么?”句芒心知这便是半成品的不死药,巫罗受烛龙祖巫的嘱托,行走大荒百余年,也不过炼制出来这几颗,现下要将其用出去,心中未免有些不舍。
“就只有这一粒么?”鲲鹏笑道。
生怕鲲鹏再说出什么来,巫罗连忙对句芒小声说道:“前日送往章尾城的,也是一粒,已经足够了,让他服下,三五日必能痊愈。”他实在是怕了鲲鹏,这个来历莫测的人,近十年来都龟缩在扶桑岛,怎地消息如此的灵通,实在是奇哉怪也。
“痊愈?”句芒笑得古怪,“让他痊愈了好逃跑么?”
随即转头向鲲鹏道:“大兄有令,要咱家一定看好你不容有失,你且放心,过两日咱家便要你知道知道我巫家神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