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将至,府里上上下下忙得人仰马翻,就连雪儿也被抓去帮忙,姐姐把持大局更是忙得连人影也见不到,落得我一个人待在雅清苑里无聊至极。
瞟了一眼在窝里睡得正香的阿呆,跑过去一把将它抱起,“阿呆,别睡了,陪我玩一会儿吧,我都快无聊死了。”
阿呆郁闷的睁眼看了我一眼,不耐地哼唧了两声,随即又将眼睛闭上,不管我怎么闹腾就是不睁眼。我沮丧的将它放回窝里,它立即缩成一团,又睡得昏天暗地。没好气的啐了一口,“阿呆真是不可爱,还是小乖好。”
说起来已经好久没去看过小乖了,立刻转身往汪叔住的屋子跑去。推开门,找了几圈,别说小乖没有见到,就连汪叔也不见人影。走到屋外,见到有人经过便拦了下来,“汪叔到哪去了?”
小丫鬟看起来比我还要小上一两岁,见了我稍显紧张,但也规矩的弯身行礼,“回小姐的话,汪叔走了好几日了。”
“走了?”我怔在那里,好好的怎么就走了?急切的问道,“他去哪了?那小乖呢?就是他帮四爷养的那只狗。”
她看向我一脸诧异,“小姐不知道吗?前几日那狗冲撞了小阿哥,吓得小阿哥大哭不止,侧福晋一怒之下将那狗打死了,汪叔也被打了几板子撵出府去了。”
“死了?”我不可置信的看向她,却听到她的低声细雨,让我不禁心寒,“当初还是侧福晋央着四爷买的狗,欢喜的不得了,谁想到如今……”还想说些什么,却见我面色不善,猛地跪在地上,纤小的身躯不住的颤抖着,“奴婢该死。”
我松开握得死死的手,无力的朝她挥了挥,“你起来吧,该忙什么忙什么去。”她不解的看了看我一眼,便小心翼翼的离开了。
我漫无目的的走着,心里像被人揪住一样难受。那么机灵可爱的小乖就这样没了?冲撞了李氏的不是小乖,是我。这是根本就是警告,小乖只是做了我的替死鬼而已。
走着走着才发现我已走到不熟悉的院子,转身欲走,却听到院墙那边隐隐的哭声,无助而悲痛。虽然心里有些不安,但不想再图惹是非,犹豫了一阵,还是决定离开。
只闻哭泣的声音渐渐清晰,最后变成大声的哀求,“奴婢该死,侧福晋恕罪,侧福晋饶了奴婢吧……”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响,那声音竟是如此熟悉,是雪儿。回头看向院门,牌匾上赫然写着落秋阁。我的心猛地一沉,想也不想便冲了进去,却见李氏端坐在院子悠闲的喝着茶,跪在地上的雪儿哭得梨花带雨,一旁的丫鬟正拿着木条生生的往她身上抽。
我大声呵斥,“住手。”心疼的抱住雪儿,她缩在我怀里不住的啜泣。看着她满身的伤,心一阵阵的疼,我的雪儿和我情同姐妹,何时遭过这种罪?
冷冷地看向李氏,“侧福晋,不知雪儿做错了什么值得这样大动干戈?”
她冷哼一声,看向一旁拿着木条的丫鬟,“萍儿,你告诉她这个贱婢究竟做了什么好事。”
“是。”那个萍儿轻视的看着雪儿,“这个贱婢险些将滚烫的热水倒到侧福晋的身上。”
“我没有。”雪儿在我的怀里使劲的摇头,用手指着她,“是她绊了我一脚。”
“你胡说什么?”她略显慌张,转身跪在李氏脚边,“侧福晋明察,奴婢是被冤枉的。”
李氏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看向我目光不屑,“你听见了?”
我还她幽幽的笑,她微微一怔。我淡淡的开口,“我听见了。”将雪儿慢慢扶起,让她靠在我身上,转而目光如炬的看向她,“那又怎么样?”
她眸中怒意顿起,却忽地蓦然一笑,“不怎么样。”走上前来,绕着我们缓缓踱步,上下打量,嘴里还不忘啧啧两声,“真是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丫鬟。”
我看着她冷然一笑,“我们彼此彼此。”
“你……”她深吸一口气,随即一只手指在我的鼻尖,看着我目光凶狠,“我告诉你那拉•;语歌,你姐姐斗不过我,你也休想。”
狠狠的打开她的手,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你斗得过又如何?到头来还不只是个侧福晋。”我死死的咬装侧”字,见她的嘴唇被咬得泛白,一脸不甘的样子,心中顿时升起一丝快感。
快感?刺痛了她我居然感到高兴?什么时候我竟也在乎起这些虚无的名分?什么时候起我竟也变成了高门大户里衷情于勾心斗角的女人?这个认知让我生寒,我到底是怎么了?
本还想说他日必定会让她付出代价,却再也说不出口。“我从来都没想要同你争什么,信不信随你。”无力的留下这句话,心神恍惚的扶着雪儿慢慢向外走。
那日以后,我便关在房里闭门不出,谁也不见。
听说胤祥知道后大怒,听说姐姐将萍儿撵出府去了,听说胤禛罚了李氏禁足三个月……
只是他们不知,我并不在乎谁被罚,我只是在惩罚我自己。
想到小乖的死,想到雪儿身上深深浅浅的伤痕,心便不可抑止的痛着。
说到底,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只因为,我是那拉家的女儿。
若我只是莫语歌,那么我们还会在香格里拉小镇,还会和文昌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什么都不会发生,我还会是以前那个无忧无虑的我,也不会遇到让我陷入两难的胤禩。
几日之后,我打开了门,耀眼的阳光刺得我眼疼,连忙用手掩住,却见姐姐和莫娘看着我一脸欣喜。
落寞的看向院墙外的天空,喃喃的说着,“莫娘,带着雪儿回江南吧,那里才是属于我们的地方。”
她复杂的看着我,张口想说什么,却终是点了头。
今日是除夕,一早姐姐便随着胤禛进宫了,她本想带上我,却被我拒绝了。那个皇宫,不到最后,我还是离得越远越好。
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手中的玉笛,看着一端明明不易发觉,却被我一眼看到的小小的“禩”字,心便隐隐作痛。
前几日胤禩差人送了一封信来,连同这支玉笛。那封信被我放在了一边,只是拿着玉笛看了一遍又一遍,连入睡也舍不得放手。
我到底还是逃避了,我怕,怕得晚晚都睡不安神。如果我屈从了我们的爱情,那么有朝一日我是不是也要面对一堆李氏这样的女人?那么最终我是不是也会变成那样的女人?
除夕之夜,家家户户沉浸在团圆的喜悦之中,一张张平凡的脸上洋溢着耀眼的幸福。而我却迷茫的游荡在大街上,不知何去何从。
曾几何时,我也和他们一样,同最亲的人一起贴春联、吃年夜饭、放炮竹。只是想到雪儿和莫娘走的那天不舍的眼神,难分的话语,我的心便落寞更深。
不知不觉间我竟走到了花香酿前,如往常一样还是那么的不起眼,还是那么的寂寥。想了想便走了进去,拿出一壶桃花酿,坐在靠窗的位子自饮自酌。
“想不到除夕之夜还会有人来我的花香酿。”一道犹如黄莺出谷的声音突如其来的打破了一室静谧,“不如我同你一起喝吧,两个人忧伤好过一个人寂寞。”
她走近,我这才看清她的样貌。美丽的女人我见过不少,比如莫娘,比如姐姐,可是像她这样的女子我却是头一次见。完美的五官,长发随意的绾成一个髻,上面插着一支简单的木簮,一身纯白的纱裙飘逸出尘,就如误入凡尘的仙子,只是当你看到她柔媚的双眸时,会发现四周正弥漫着妖娆的气息。
她见我愣愣的看着她,抬手掩唇而笑,莲步轻移,纤纤的细腰不盈一握,摆着幽雅的弧度缓缓坐到我面前。对着我莞尔一笑,妩媚至极,传来娇音萦萦,“已经好久没人陪我过除夕了,妹妹不介意吧?”嘴里虽是这样客气的说着,手却已抢过我手中的酒壶,自斟自饮起来。
我好奇地看着她,“姐姐就是花香酿的主人?”
她扬眉看了我一眼,便接着为杯中续酒,“没想到我会是一个女人?”
我摇摇头,“我只是没想到是个如此年轻的女人。”看她的样子也不过十八九岁而已,这是我怎么也没料到的。
“哦?莫不是以为我已徐娘半老?”她一脸兴味的看着我,见我点头更是饶有兴趣的盯着我,“说说看,为什么?”
我微微一笑,举杯浅尝一口,歪着头看着她,不答反问,“你等了那个人多久?”
只见她身子一僵,眸中的诧异一闪而过,瞬间又消失不见,继而开怀大笑,“有意思,想不到你一个小丫头竟然能看懂我。”这时才仔细的打量我,“妹妹今年多大了?叫什么?”
“语歌十三了,姐姐呢?”
“卿颜。”
“卿颜。”我喃喃的念着她的名字,真是很美的名字。蓦然间由心底生出一丝钦羡,钦佩她的勇气,羡慕她的自由,“卿颜姐姐,我真羡慕你。”
她好笑道,“有什么好羡慕的,你想的话我把名字让给你便好。”
听着她的话我也笑了,随即摇摇头,“不是名字,是自由。”
她不解的看着我,我无奈的扯起一丝笑容,落寞的看向窗外,“真想和你一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受任何拘束。”
“哼,你们这些官家小姐,就是喜欢无病呻吟。”冷冷的声音惊得我回头看她,不解她的态度为何突然转变。却见她挑了挑好看的眉,嘴角划起不屑的角度,“你可知你所不屑的身份,正是我想求也求不来的?”
我愣在那里,想说什么却听到她忽而悲伤的话语,让我心生震撼,“你可知为了这虚无的身份,我已等了整整5年。”
“对不起,惹你伤心了。”除了这,我不知该说什么。
她摇摇头,勉强支起一丝笑容,“是我失态了。”继而一只手支起头,眼神迷离的看着我,模样更显妖娆,说出疑问的话语却是肯定的语气,“妹妹是情窦初开了吧。”
这样被人直截了当的说出来,难免让我有些脸红心跳,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换来她愉悦的笑声,回荡在空荡的屋子里,久久不散。
离开时,我扶着门框,幽幽的看向她,口中低声吟着,“人生莫作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却见她举杯的手猛地一震,杯中的玉液顺着她纤细的手缓缓流下,她不可思议的看向我,柔媚的眼眸顷刻噙满泪水。
“卿颜姐姐,但愿你能早日等到良人。”淡淡的留下这句话,我便转身离开。
六年前,落香楼的花魁集脱俗与妖娆于一身,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一颦一笑间倾倒无数裙下之臣,一时之间名动江南,大有又一代名妓之势,只是一年后她却消失的无影无踪,再也无人见过她。此女名唤卿颜。
不曾想,有一天我竟能遇到这个谜一样的奇女子。
想不到这些年她竟是来到了京城,默默的在这幽深的巷子深处等了5年。让我不禁有些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男人能让这个奇女子痴心不忘。
果真是卿,本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