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洛阳时,已近傍晚。
天色微微有些阴沉,莫名的有种压迫感,让人透不过气来。
风阵阵的吹着,带来点点微凉。闭着眼向落儿身边蹭去,寻求温暖,却感到有什么轻轻的搭在我身上,挡去了那一丝微寒。弯唇微微一笑,将头靠在她的肩上,嘴里轻轻呢喃着,“落儿真好。”
她在我耳畔轻笑着,随即又帮我掖了掖衣角。我伸手抱住她,窝在她怀里睡的香甜。梦得迷迷糊糊时,却听见车夫洪亮的声音,惊得我一颤,“两位姑娘,天色不早了,怕是也要落雨了,不如今日就在这儿找间客栈歇着吧。”
不情愿的坐直身子,揉了揉惺忪的双眼,看着车外已开始飘着零零星星的小雨,无奈的点了点头,也只能这样了。找了间雅致的客栈,便早早睡下了。这一路颠簸,骨头都震得快要散架,着实疲乏得很。
一夜无梦,我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推开窗。屋外晴空碧日,哪里看得出下过雨的痕迹。
楼梯中,我僵在那里,诧异的看着角落里那挺拔修长的身影。眉间不禁微微蹙起,怎么走到哪都能遇见他?见他似要抬头,急忙将脸转向一边,故作镇定的继续前行,心里不住的默念着:我看不见你,你也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状似无意的走到离他远远的桌子,迅速的背对着他坐下,心才瞬时放松了下来。
那个登徒浪子,还是离远点好。
理由?没有。
我就是看不惯他那四处留情、故作潇洒的调调,不懂爱的人,永远不明白那会有多伤人。
“二位姑娘,吃过了可是继续上路?”想要早点离开这里,我埋着头胡吞乱咽。突如其来的高亢声音惊得我倏然噎住,继而猛咳不止,上气不接下气,一张脸也涨得通红。
落儿忙倒了杯水给我,使力的拍着我的背,看向我满是嗔怪,“小姐,你就不能慢点?”
委屈的看向她,她却鄙视的看着我。于是转头,极尽幽怨的看向车夫大哥,他抓抓头,看着我不好意思的嘿嘿一笑。
“我说这位大哥,声音就不能小点?没人要和你吵架!”忍不住在心中长叹,又来了。瞧把人家车夫大哥吓得一愣一愣的,扔下一句“我到车上等两位”便一溜烟儿跑了,那消失的速度快的只怕刘翔都要自叹不如。
一连灌了好几杯水,才算是顺过气儿来,打趣儿看着她,“落儿,你这般泼辣,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她微微一怔,不自在的神色一闪而过,嘴上却仍旧不依不饶,小声嘀咕着,“我才不担心呢。”还想说什么,却被她狠狠的瞪了回来,讪讪地揉了揉鼻头,红果果的威胁啊,当初怎么会觉得她只是有些管家婆?
清脆的马鞭声响起,马车缓缓的行驶开来。
车帘被鼓起的风吹得飘飘扬扬,车窗外一张熟悉的面孔从我眼前一晃而过。微微一愣,忍不住将头探出窗外,却见一个娇小的身子缩在角落里泫然欲泣,浑身脏兮兮的,被茫然无助笼罩了一身,哪里还有那日的顾盼神飞。
疾呼停车,下车快步走了过去。才想出声询问,却见她突然起身冲到一旁的马车,含着哭腔的声音焦耳动人,“公子可是去京城?能不能、能不能顺路带我一程?”说完便将头垂得低低的,一双樱唇紧紧的抿着,双手也死死的拽着衣角。
立在车前的男子微微皱眉,继而饶有趣味的看着她,嘴角勾起痞痞的笑容,发出的声音慵懒而性感,“美女相求,在下自当是愿意的。”随即优雅的侧身退到一旁,“请!”她皓雪般白皙的脸顷刻间变得红得诱人,有些犹豫却还是慢慢蹭向车前。
不再迟疑,上前一把将她拉住,“姑娘还记得我吗?不嫌弃的话不如随我一起回京城吧,跟着这位公子只怕会不方便。”她有些惊愕的打量了我一番,考虑了片刻终是点了点头。我在心中长长地舒了口气,真的跟他走了岂不是送羊入虎口?
不等她道完谢,便拉着她头也不回的往我的马车那走。将她送入马车,下意识的回首,却见胤禟无所谓的耸耸肩,漫不经心的撑手翻身上了马车。只是那邪邪的笑容却蓦地印入了心底,挥也挥不走。
摇摇头,忽略掉那怪异的感觉,回身上了马车。却见落儿已利索的给她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又拿帕子给她把脸擦了干净。那日午后明晃晃的少女又出现在了眼前,看着我甜美一笑,好似朝阳,明媚得耀眼,“我记得姐姐了,是在苏州!”
含笑颔首,略微迟疑,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问,“姑娘可是出了什么事?怎么会一个人坐在街头?”
车中回荡的是她好似风铃般清脆悦耳的声音,“初晴,我叫兆佳·初晴。”
午后,耀眼的阳光撒下树影斑驳,我坐在屋前的躺椅上怔怔地望着天出神,脑海里似乎飞速闪过了许多画面,却又好似一个都没抓住。
低头看看趟在我怀里化身为睡神的阿呆,无奈的揉了揉它的脑袋。回到京城后发现阿呆已然成了球,成日里吃了睡睡了吃,会变成这样一点都不奇怪。还是它好,不用懂得什么叫烦恼和忧愁,也不用懂的什么叫做无处寄情深。
将阿呆轻轻放回窝里,它不耐的动了动又缩作一团。笑了笑,转身却看到一个修长的身影,斜斜地倚在门边,抱着双手看着我满是兴味。我愣在那里呆呆地看着他,脑袋里怎么也绕不过弯来,他……怎么会在这里?
半晌,他微微颔首低声轻笑着,富有磁性的声音有种蛊惑人心的力量,缓缓踱步向我走来,还未来得及退后,一封信就出现在我的面前。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缓缓拆开信却让我的心微微一颤,熟悉的字迹熟稔的口吻,短短的几个字却让我心底荡起丝丝的柔情:近日归,勿念!
嘴角漾起的笑容还未来得及收起,便听到他慵懒的声音,“之前没收到八哥给你的信?”胤禩的信?错愕的看向他,才想要问清楚,却见他的嘴角蓦地扯起一丝冷冷的笑,淡漠的声音让我忍不住心头一颤,“果然如此。”
陷入沉思中的他,眉头紧蹙,线条也倏然间变得坚毅起来,困惑地细细打量他,忽然发现面前的这个人我其实一点都不了解。
蓦地,眼前出现一个放大的面庞,微微上挑的眼睛透着戏谑和一丝我不懂的喜悦,唇边挂着的笑容痞痞的,惊得我猛然回过神来。
立即往后挪了一步,神情戒备的看着他,“你干嘛?”
他邪魅一笑,漫不经心的站直身子,“语歌姑娘难得看着我出神,当然得多让你看看了。”嘴角忍不住抽了抽,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他却不以为意,不疾不徐的转身走向屋外,头也不回的低声说着,“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哪怕是身边的人也好。”
回味着他说的话,却怎么想也想不明白。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身影,不知怎地竟有种深不可测的感觉。心中疑惑更甚,他真的只是玩世不恭?
直到晚饭时,我依旧陷在思绪里,神色恍惚。“小姐!”一声类似于咆哮的声音在耳边乍起,吓得我差点把手里的碗给扔了出去,一股无名的火忽地窜了上来,心烦意乱的冲她吼着,“你鬼叫什么?”落儿被我吓得愣在那里,好一会儿都不知该做何反应。
这似乎是第一次对她发火,看着她不知所措的样子,有些心软却没心情安抚她,闷闷的吃完饭,便回房早早的睡下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是想着胤禟最后的话心里便惶惶的,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就要发生了。
翌日,我和落儿在彼此眼中看到的均是尴尬,早已习惯了的相处方式一旦打破,便需要时间来磨合了,而我们似乎谁也不想先低头。
“语歌姐姐!”声若莺啼的声音打破了雅清苑里诡异的沉默,闻声看去,嫩黄色的影子正飞快的向我跑来,裙摆在风中划下好看的弧度,明晃晃的好似骄阳。
还未及反应,便被初晴拖着往外走,虽说有些不解但还是亦步亦趋的跟着她出去了,再怎么说也好过留在这里与落儿相对无语。
街角一家茶馆内,初晴皱眉托腮,小脸挤成一团,叹了N+1次气。好笑的看了她一眼,悠闲的又斟上一杯,浅浅的品尝着。嗯,好茶。色绿、香郁、味甘、形美,不愧是西湖龙井。
还想感叹一下,却听到“啪”的一声,闻声看去,初晴正愤愤的看着我,显然那响声也是她拍出来的。“语歌姐姐,你没看到我正在烦恼吗?还那么悠闲?”
不在意的点点头,在她龇牙咧嘴的想扑过来掐我时,才悠悠地开口,“你又不说,我怎么知道你在烦恼什么?”
她撇了撇嘴,沉思了片刻,四处打量一番才神秘的凑到我的耳边,低声在我耳边留下一句让人哭笑不得的话,“我决定离家出走。”
“你不是才离家出走回来吗?”不再理她,继续喝我的龙井,送到嘴边却被她一把抢走,一本正经的纠正我,“那是出门游玩,游玩懂吗?”
忍不住“哧”的笑出声来,“是、是游玩,就是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出去游玩特别了点。”亏她好意思说,闯了祸被她阿玛骂了几句,居然负气只身跑到了江南,要不是遇上我指不定会出什么事。
她不耐地伸手推了推我,撅着嘴不满的嚷嚷着,“别老笑话我。这次不一样,昨儿阿玛和额娘说要把我早点嫁出去。”
原来是为了这事,不在意的挥了挥手,“那你就更不用担心了,他们吓吓你而已。”
她凑近我,明亮的双眸浸着喜悦,“怎么说?”
“我们是八旗子女,婚姻大事哪里由得了我们做主。”说完我却怔在那里,爱情真的会让人昏了头,一直以来我竟忽略了这一点,心中有些忐忑不安,天……会遂人意吗?
她的脸瞬间黯淡下来,托着腮郁闷地说着,“那万一嫁给一个很讨厌的人怎么办?”
听着她的话,我忽而想起曾在小说上看到过,兆佳会受宠一生。心中一动,别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放心好了,你嫁得一定是良人。”
她无力的看了我一眼,继而又耷拉着脑袋。我不在意的笑了笑,反正总有一天她会知道我说的是真的。
只是在亲眼见证了他们的爱情后,才发现一切离我预想的实在相差甚远。后来才懂,即使知道了结局,我们也只能随着历史的波流无力的沉浮,永远力不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