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天亮之前。
一盏孤灯，静静地在华丽的寝殿中燃烧着。窗外，东方天空微微发青，一缕黯淡的白光透过纸窗，射入精致的床榻之上。
“紫宸殿的灯火，还没熄吗？”柔软的锦被上，华服盛妆的少女木然地问道。
“姑娘……”梅香踟蹰地走进，为烛台换上蜡烛。“时辰太晚了，您先歇息吧。这样等下去，身体……”
“紫宸殿的灯火，熄了吗？”少女又重复了一遍。
“嗯……”梅香难过地咬了咬下唇。“您和皇上约定了什么，一定要这样等他呢？或许皇上只是被政务绊住了手脚，之前不是还派宫女来说……”
“我要知道。”细腻的脂粉遮不住双眼下的青色，已是一脸苍白的薇然坚持地道。
“婢子这就派人去问圣上。”梅香说着便转身要走。
“回来！”薇然低喝一声。“我要你告诉我，他怎么样了！我不许你问！”
“是……是！”梅香被少女脸上前所未有的冷厉惊呆了，忙跪在地上应道。“皇上，皇上他……”
“他早就歇下了？”
“不……”梅香咬了咬牙，她不知道说出真相会给少女造成怎样的打击，但她能够感到，此刻的薇然，已经再也承受不住有人对她说谎了。“皇上他，召了徐贵嫔。”
“……咚！”
“姑娘，姑娘！”
醒来后的第一件事，薇然便决定出宫。
……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呢？”藏身的小院内，方修云背着手，急得像只热锅上的蚂蚁。
从手下的只言片语中，他无法得知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昨夜少女脸上的神情是那般的幸福喜悦，他看得清清楚楚，怎么会一转眼就出了这样的事！而以刘宸对姑娘的关心爱护，又怎么会让她……做出这样，几乎是明着与皇帝闹脾气的举动？
到底发生了什么？
少年满眼的茫然，焦急地望向京城的最高处。
刘宸……若你做出对不起她的事，那么我一定……
……
清晨，紫宸殿。
“皇上，更衣了。”书香温柔地贴上帝王精瘦的背脊，取过一旁架子上的中衣，软语道。
“嗯。”刘宸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心中仍在思索箫家之事。
箫家、箫家……薇然？
“嗯？”
“皇上？”书香为刘宸季衣带的手顿了顿，恭敬地问道。
“啊，没什么。”刘宸摆了摆手，示意四周的宫女上前服侍他梳洗。
他似乎还答应了薇然什么事，不过现在也顾不上了。
“来人啊……”他定了定神，目光扫过远处墙上悬挂着的天子剑。“上朝。”
……
“诶诶，你听说了吗？”
“啊？你说那件事啊……如今这京中，有谁不知？”
“就是啊，你们说箫姑娘那么好的女人，圣上怎么就能因为箫家而弃之呢？”
“这话兄台就说错了吧，颖国公府世代掌握北军，早就让天家坐立不安，几代先帝都着力打压箫家，要不是当今出了个箫姑娘，哼哼……”
“听兄台这话，似乎家里养了个好女儿，也没有什么用啊。”
“就是！昨晚庆生那般大的声势，却原来是在为今日早朝的发难做垫！”
“依老头子看啊，这当今，还真有点儿先帝的风范呢。”
“这位老先生，此话怎讲？”
“是啊是啊，当今勤政爱民，怎么会和先帝相仿？”
“这位大爷，说说呗……”
“嘿嘿，你们这群后生仔，一看就是没经过世面的。圣上今日这一手，和当年先帝‘碎玉案’何其相似？为了麻痹胡家的太后，先帝爷，可是把自己最宠爱的妃子都给赔了进去！”
“啊？不是说，胡太后陷害贤妃，又谎称先帝的生母，这才惹得先帝爷大怒吗？”
“这你也信？帝王家最是无情，哪有什么真正宠爱的妃子？”
“那当今对箫姑娘……”
“唉，只可惜那么好的一位姑娘啊……”
茶肆中的人们议论纷纷，整整一个上午，皇帝在朝会上下旨囚箫帅、箫姑娘清晨离宫的事情，就已经传遍整个京城了。
“你们这群鸟人，又在这里嘀嘀咕咕什么！”忽然，一道泼辣的女声响起，一个手持双刀，浓眉大眼，气势凶悍的“汉子”冲进了茶肆。
“箫姑娘最是个好人，皇上才不会负她呢！你们这群在这里说风凉话的人，根本就是看不起女子！”那“汉子”一张口，声音若黄莺般清亮，却原来是个女子。
“阿秋姐！”
“程……程老大！”出乎路人预料的是，一茶肆的闲汉们却见了鬼般远远躲了开来，不一会儿便散了干净。
“哼！”程秋用刀蹭了蹭腰间的围裙。
“阿秋啊……”茶肆老板苦着一张脸走了出来。“你，你这……怎么把我的客人都给赶跑了啊！”
“这种说箫姑娘坏话的客人，阿叔收他们的钱何用？”程秋柳眉一竖。
“誒……”茶肆老板缩了缩脖子，也不敢和着混世女魔头争辩了。正愁着的时候，忽然发现店门口处走过一个年轻后生，登时眼前一亮。“周家小哥，周家小哥！”
“嗯？”周芝回头望去，便看见了茶肆中的程秋。“阿秋，你在这儿做什么呢？”
“周芝？”程秋一对浓眉挑了挑。“我都没问你，你倒还来问我了？说，你大白天的，在街上闲晃什么呢！”
“这……”周芝被程秋凶得一愣。
“好了好了，二位，你们有什么话说，不如在小店点上一壶茶，再来两碟茶点？”茶肆老板看准机会，果断开口道。
“哦哦，不必，打扰老板了，我这就带阿秋回去。”周芝一看便明白发生了什么，肯定是程秋又到别人店里“打抱不平”，当下拉着程秋的手便出了茶肆。
“哎呀周芝，你干什么呀？放开我！”程秋刚被握住手腕还不觉得什么，但忽地又想起老爹说的，召周家小子做上门女婿……小脸登时一红，大力挣开了周芝。
“哎，哎！”程秋羞急之下，忘了自己手中还拿着分筋断骨、锋利无比的杀猪刀，眼看就要划到周芝手腕，唬得内卫统领忙使出武功，这才避免了受伤。“我说阿秋，你小心一点吧！这还是我，要是别人……”
程秋本来见自己差点伤了周芝，心中还颇为愧疚，此时一听“这还是我”之言，以为周芝在暗示他们的婚事，登时脸上一红，那点温柔关切都被冲得一干二净了。
“哼！要你多管闲事，我是听到有人在那家茶肆里说箫姑娘的坏话，那老板也不辨黑白，竟由得他们说！我耽误他一会儿生意，怎么啦？”
“这……”周芝本来还在笑闹的心思顿时收了。“阿秋，你说有人说箫姑娘的坏话，他们是怎么说的？”
今天一早，他就上街来打探市井流言的动向，却没想到皇帝在朝堂上对箫家发难和姑娘回府两件事，竟然会传得这般快，还被人那般地联系在了一起。
就像是……有人早就准备好了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