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深秋时节,日若微光,白昼易逝,月似流水,寂夜难舍。转瞬间,黑夜与白天已经交叠了数次。
此时,却是一个不只是白天还是黑夜的时刻。
天色已经暗淡下来,蒙蒙的天空也是混沌一片。
忽然,只听呼的一声,两个流星似的光团从天边一闪而过,向着南方急速飞去——
两个光团一前一后,速度快的异乎寻常,他们飞过的地方,都似乎拖曳着绮丽的尾巴,如两柄利刃,将混沌的天空整个切割开来。
突然,只听得一阵天崩地裂的嘶吼,一道道浪花不断涌来,拍打在陡峭的石崖上,卷起千堆雪。
前方,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
两个光团也似乎感觉到了什么,速度遽然间慢了下来,迷雾散去,光团中人的面目渐渐清晰了起来。原来,两个流星似的光团,竟是两个人。
两个具有流星般速度的人。
突然,在两人快停下来的时候,后面一人凌空一闪,薄薄的鲜红丝袍舞过,已经越过了前面那人,拦在了他的面前。站在了海边的一块石崖之上。
如山的巨浪就在他的面前,他却如山崖一般,一动不动。
“你!”前面那人心中一惊,脱口呼道,他实在想不到,这个人竟能在停下来的瞬间加速,他的轻功似乎达到了随心所欲的地步!
“南海派的轻功果然是天下无敌,我终于见识到了。”石崖上那人忽然开口,声音清而冷,鲜红的丝袍在随风而舞,映着面前倏忽间卷起的白色巨浪,在微弱的阳光下,仿若一抹亮丽的虹。
“可是你却追上了我。”那个人的声音似乎带着一丝暖意,只是被他浑身氤氲而起的冷气一蒸,话语也已经变得异常冰冷。
“我想,南海派的轻功在海上是无敌的,可是在陆上却不一定如此。”石崖上那人又开口了。
“你错了。”石崖下,那个人身上的冷气还在不断的向外飘散。
”哦?”
“你之所以能追上我,只不过是因为我的罹寒剑不在身边,没有它的助力,我的轻功必然会减弱一半。”那个人冷冷的说道。
“你是对的,所以你本不该将此剑送给人的,而且给了一个你绝不该给的人,你做了一件你绝对不应该做的事,所以你绝对会死!”石崖上那人的声音冷酷而又决然。
“好吧,这确实是我的错。”那个人顿了片刻,终于说道。“不过,我本以为自己不会死的,只要过了天涯海角,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那里就是我的乐土。”
“可是你没有过,天涯海角如果不是你的起点,就一定会是你的终点。”秦琪望着浩无边际的大海,一字一句的说道。目之所及,海天一线,海的尽头,似乎就是天空。那里应该是自由的所在。
秦琪不禁长长舒了口气,冰冷的眼神中隐隐有着某种向往,但却又是那么遥不可及。
“我已经懂了,在我看来,这两种情况的差别是,追我的会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冷寒兮若有所思的说道。
”没错,只有遇到我,第二种情况才会出现,而且是必然的,所以,“秦琪顿了一下,冷冷的说道:”不管你有没有罹寒剑,我一定能追上你。“
“为什么?”冷寒兮问道。
“因为,——十八年来,我从没有睡过觉!!”秦琪答道。话音甫落,只听哗啦一声,一道巨浪重重的拍在了石崖之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冷寒兮整个人都震了一下。
他终于明白了什么——一个从来不睡觉的人,他的一天就相当于常人过了两天。所以,在这场追逐战中,冷寒兮飞了七天,而追他的人飞了七个日夜!
“我在第四天夜里就已经追上了你,你本来是不可能来到这里的。”秦琪说道。“你知道我当时为什么没有拦住你?”他突然问道。
冷寒兮见问,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神情间充满了不屑,“我当然知道,你不过是把我当成了猎物,每当你自信能掌控一个猎物时,你一定会肆意的折磨他。就和你对待临安大牢的那些囚徒一样。”
“你错了,”秦琪说道。
“我错了?”冷寒兮盯着眼前这个人,这个在他眼中无情到有些变态的人,冷声问道。
“寒兮,如果你这样想,那就是大错特错了,这许多年来,你为我御龙帮出生入死,立功无数,在我小的时候,帮中是你待我最好,像兄长一样的照顾我,我俩名为主从,实为兄弟,许多年来,我一直把你当做我最亲近的人,我常常在想,这世间如果有一个人能做我的知己的话,那一定是你,谁知——“秦琪说到这里,竟再也说不下去。他只觉得,内心深处,似有什么在剧烈的翻涌。
这番话从石崖上传来,仿佛与坚硬的石崖碰撞激起的道道雪浪,一次又一次,敲击着海边屹立的石崖。发出沉重的声响。
冷寒兮定在那里,抬头看着眼前这个人,久久不能言语。
“你杀了我吧,我不值得你如此看重。”许久,冷寒兮终于答道。
“告诉我这是为什么!!”突然,秦琪猛的转过头来,声嘶力竭的喊道。长这么大以来,这还是第一次。
冷寒兮嘴唇动了一下,却没有说话,最后,他缓缓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我不能说。”
突然,“呛琅”一声响,石崖上青光一闪,一把巨大的剑从秦琪的背上升起,跳在了他的手中。
“寒兮,我本不想杀你,如果是其他事,我一定会放过你,你或许有你的难言之隐,可这件事,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所以我们俩只能有一个活着离开这里。”
“你出招吧,如果你杀了我,你离开,如果我杀了你,我离开。”秦琪决然说道。
冷寒兮并没有出手,他甚至连胳膊都没有抬一下。
“怎么?”秦琪问道。
“那日,当我从临安府押着那三千囚徒到来时,你记得我说过一句什么话吗?”冷寒兮并没有答话,反而问道。
”老虎没有腿,似乎比乌龟强不了多少。“秦琪已经脱口而出,他的记性一向无人可匹。
”没错,“冷寒兮点了点头,嘴角边露出一丝笑容,只是这种笑容有着说不出的苦涩。”正是如此,我没有了罹寒剑,也比乌龟强不了多少,所以,“冷寒兮顿了一下,冷冷的说道:“我不配和你动手。”
石崖上那人并没有说话。
“在我死之前,我只想求你一件事。”冷寒兮神情黯淡,凄然说道。
“什么事?”秦琪问道。
“没有了罹寒剑,我只能是一只乌龟,但我死后,我希望能变成一只海龟。”冷寒兮说出了他的最后一句话,然后抬头,视线掠过大海,一直到达最远处——
他的渗出寒气的双眸中,有无尽的蓝色的海潮在涌动。忽然,他似乎看到,一个曼妙的人影在海上出现,从水天相接处缓缓飘来——
他终于笑了起来,笑的很满足,笑的很灿烂,笑的很纯净。
风烟俱净,天山共色。从流飘荡,任意东西——
夜幕笼罩了大地,一个人还立在坚硬的石崖上,他的冰冷的空洞的双眼,一动不动的注视着远方——
无尽的夜色下,是一片黑色的海。黑的透亮,黑的明媚,——
一条白色的影子忽如匹练般地出现,出现在宁静的海上——
柔柔的,在海中漂浮着。
在晚上寂静的海中——
忽然,一阵微风拂过——
白影似乎受到了召唤,
在海潮的轻抚下,向着远方
自由自在的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