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下夜晚的密林中,张牙舞爪,遮天蔽日的树妖正要将那可怜的孩子缠绕,听到远处传来的声音,大吃一惊,回过头来时,就看到一个黑色衣服的人站在他的面前。
冷冷的盯着他看着。
夜足够静谧,黑衣足够隐秘,可是他还是一眼就被朱子大师认了出来。
原因很简单,因为黑衣人不是蒙面来的。
月色如水,在他的脸上泛动着黑暗的红,隐约中甚至显得有些妖艳。
“大师,好久不见。”当朱子大师盯着他看时,黑衣人已经开口了。
初秋的夜,微冷,朱子大师的衣袖随风而舞。
“哼。”朱子大师听到黑衣人的话,冷哼一声,嘴角动了一下:“原来是你!”
朱子大师一眼就把他认了出来,他对这张脸再熟悉不过了。许多年前,他几乎每天都会看到这张脸。
没错,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京镗。
“大师,学生有礼了。”京镗不待朱子大师说话,便弯下身去,敛衽行礼,神态间显得极是恭敬。
“你怎么找到这的?”朱子大师丝毫不为所动,眼神中充满了警惕。
“这幽谷深深,景色宜人,月夜佳景,学生怎么能错过呢?”京镗并没有直接回答,而他的脸上,浮出了一丝微笑,“大师,学生自从书院离开这许多年,闲暇之余,总会想起大师的敦敦教诲,这次学生是专程来看望您的。”京镗的话语恭敬依旧。
“哼,没想到你还认我这个老师。”朱子大师冷笑一声,他的脸上满是愤怒与不屑。
“大师为何这般说?俗话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当年大师对学生关爱有加,学生自然永不敢忘。”京镗并不着恼。大师愈是生气,他就显得愈是恭顺。
“好,看来你还算顾念师生之情,那我现在问你,”朱子大师顿了一下,突然问道:“你知不知道自己错了?”
朱子大师还是一贯训戒的语气,与他平日并无二致。
京镗听到大师的问话,略思片刻,终于答道:“学生确实错了,在这里还请您老人家见谅。”
“恩,不错。”朱子大师听他如是说,脸色也和缓了些,又问道:“那说说你错在了哪里?”
“学生自与大师旧日辞别,至今数十载,其间未能来到书院,见大师一面,以报您昔日之恩,凡此这般,其过皆在于我。”京镗娓娓道来,话语间显得情真意切。可见他这几句话确是发自肺腑。
再看朱子大师时,却见他的脸色变了,变得无比难看!
“哼!”朱子大师听他说完,脸色愈加严峻,只听他冷冷说道:“难道这就是你所认为的错误?”
“难道不是这个吗?”京镗的脸色依旧不变。
朱子大师却不回答,而是反问道:“自从你离开书院,你可曾来过这里?”
“丞相府公务繁忙,兼之天下并不太平,因为诸多杂事所拌,学生确实抽不出时间来。”京镗耐心地做着解释。
“那你这次怎么有时间来这里?”朱子大师又是冷笑一声,语气更是冷厉。
“学生是来找他的。”京镗的目光移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上。
不远处,何欣仍然立在那里,呆呆的出着神。
“哼,一定会是这样。”朱子大师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肯定是姓韩的让你来的。”
京镗听他说到最后,一直温和的神色似乎变了一下。但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不错,是韩丞相让我来的。”
“你不说我也知道!”朱子大师陡然拔高了声音,显得怒不可遏。“我从来不会错的,即使是猜的!”
京镗听到这里,血红的脸上反而有了一丝笑意,淡黄色的月光洒下,有若一株紫罗兰在夜间无声的开放。
只是,鼻尖嗅到的不是清香,而是一种刺鼻的气味。
“大师,或许你认为自己是对的,但其实你简直错的离谱!”京镗冷冷的说道,他的脸色也渐渐地变了。
“我错在了哪里?”朱子大师听到自己的学生竟然敢教训自己,心中大怒,只是从牙缝里勉强蹦出了几个字。
“如果你是对的。你刚才就不该要杀他。”京镗说道,他指着一个人。他不是别人,正是何欣。
“为何?”朱子大师看了何欣一眼,冷声问道。
“我知道,你一定认为他就是魔僮,可是——“京镗微微顿了一下,才又道:”我要告诉大师你的是,如果他真的是魔僮,你今天夜里就根本没有机会杀了他,如果他不是魔僮,你就是在滥杀无辜!所以你给他讲所谓的星学三境是错的,你认为他是魔僮也是错的。”京镗缓缓说道。
很显然,京镗已经目睹了刚才的一切,看来,他来这里已经很久了——
“如果韩丞相在这里,他也不会忍心看着大师就这样一直错下去的。“京镗的低沉语声又响了起来。忽然,他的嘴角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容,“人们都说您是圣人,在我看来,您的智慧有时候甚至都不及常人!”
京镗的最后一句话一出,整个山谷都震了一下。
然后,是死一般的静默……
“哈哈!”一阵猛烈的笑声击碎了寂夜,从那个须发皆白的人口中突然发出!
朱子大师竟然放声大笑,笑声是如此的冰冷,又是如此的轻蔑!
“你笑什么?”京镗问道。
不知何时,他刚才的恭敬之态早就消失不见。
“在我看来,有些人确实是聪明的可以,如果他只是个普通的孩子,我不能想象一个朝廷命官会甘冒重罪把许多囚徒从临安大牢里放出来,然后还将这孩子不辞劳苦千里迢迢送到这里,而更绝的是,他居然可以编出一个美妙至极的谎言,让这个孩子来告诉我,他竟然是从江枫城逆水中游出来的,我现在问你,“朱子大师盯着他,冷冷的问道:”古往今来,除了魔僮,你听说过有第二个人能从逆水里游出来的吗?”
“没有,绝对没有。”京镗答道。
朱子大师听他如此说,终于更加猛烈的笑了起来,“以前我还觉得姓韩的还算有点脑子,现在看来,他简直就和白痴无异!!”朱子大师大笑道。
京镗看着面前这个一直在笑的人,一言不发,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起来。
他当时叮嘱过何欣,让他来了书院不要暴露韩丞相和自己,他根本没有想到,何欣会告诉朱子大师自己是从逆水里游出来的,这个傻子自己编的谎话无异于直接把韩丞相给暴露了!
他更不会想到的是,何欣来了书院,是为了拯救万箭门,为了这个目的,何欣即使想要给京镗和韩丞相保密,又怎么能瞒过朱子大师呢?
京镗发现他真的小看了自己这个软弱无能的小弟!!
朱子大师的笑声在空旷的山谷中不停的回荡,不停的撞击着他耳膜的深处。
京镗的嘴角在不经意间抽搐了一下。
盯着眼前这个得意到狂妄的人,听着他不停歇的笑声,京镗的心中,似乎有什么在悄悄的涌起。而他的脸,刹那间变得血红,红的可怕!
“大师,不知您是否听过一首诗呢?”京镗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什么诗?”朱子大师正在那里得意得笑着,听到这个突如其来奇怪的问题,不由怔了一下,笑声也停顿了下来。
京镗并没有作答,而是缓缓将头抬了起来,望向高处,天空,寂夜深深,一轮圆月横挂在黑色的枝头。
“月下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京镗望着这天上美景,缓缓吟出了那首动人的诗。“我至今都不明白,像王猴子长得这么丑的人,当年居然会有那么一个美丽的母亲!”
京镗仍然抬着头,月光如逝去的流水,透过层层斑驳的树影,打在他黑色的无尽的瞳仁里。
然后,京镗将视线缓缓收回,盯着眼前这个人,嘴角挂满诡异的笑:“大师,您老当年也是艳福不浅啊!”
又是一阵短暂的静默……
山谷寂静,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只有深夜天边的阴云,更加浓了一层。
月儿转瞬消失不见,漆黑一片。
“恶徒!”一个嘶吼的声音,就像一声惊雷,划破了这短暂的可怕的寂静!!
这是朱子大师的声音,不知何时,大师的脸色刹那间变得铁青,无比的可怕!
他指着京镗的手指因为愤怒而阵阵发抖,”你,你……“大师喘着气,想要说些什么,整个人却已经气恼到几乎不能言语!
许久,澎湃的怒气终于从他的胸腔中喷发而出——
“你今天休想活着从这里出去!!”
大师的怒气,震荡着整个山谷,顿时变作了漫天无边际的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