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中,一条路上——
两个人在并肩走着,路向着远方在延伸。
清晨的环境寂静,两人也很沉默。一边走着,心里似乎都在想着什么。
一个人忐忑不安,一个人若有所思。
“统领大哥。”忽然,那个忐忑不安的人喊了一句,另一个人听到声音,停住了脚步。
“你是来找谁呢?”沉默了半晌,何欣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京镗站在那里,听到何欣的问题,并没有立刻作答,而是把头微仰,目光掠过天边,黯淡的灰色在他的瞳孔中显现。
凌晨,天蒙蒙亮,灰色的云从天际飘过。他的嘴角微微动了一下。
“朱子大师。”
京镗缓缓说出了这个人的名字。
“朱子大师?”何欣矍然一惊,他根本没想到,京大哥来书院,找的既不是自己,也不是韩江雪。
而是他当时和自己说过要避开的那个人,朱子大师!
“对,我来书院就是特地来找他的。”京澄像确认什么似的,沉沉地说道。
然后他顿了一顿,将目光从天边拉回,注视着何欣,突然问道:“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何欣看着他如炬的眼神,不知如何作答。那眼神,他似乎昨晚才见过,两者出奇的相似。
都是那么逼人,似乎能轻易穿破黯淡。
他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言必信,行必果。这是朱子大师教给他的。既然自己能信守对京大哥的承诺,同样也应该信守对朱子大师的承诺。
没错,朱子大师昨天叮嘱自己,一定不能让人知道他的藏身之所,所以打死他也不能说。
对韩江雪不能说,对任何人都不能说。
京镗看着他沉默的样子,温和地笑了起来,脸上并没有一丝怒意。但何欣看上去,却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异样。
“你不愿意说,对不对?”京镗问了一句,然后不再言语,只是自顾自地向着远处走去,那是书院后山的方向。
何欣吃了一惊,想要喊住京镗,但嘴唇动了动,还是没有出声,只能跟了过去。
很快,两人走完了所有的路,京镗踱步来到了一块石碑前。
一块白又白的石碑。
白鹿洞只有一块白色的石碑,就是后山那块。
何欣也是转过身来,顺着京镗走的方向看去,才看到了它。也看到了明月崖。
横亘在天梯的尽头。
此时正是凌晨,晨曦从云中艰难地洒下,石碑通体的白色终于光亮起来,也更显得柔和,别有一番韵味。
柔和的光在一个深愈数寸的掌印四周流淌着。
石碑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掌印,何欣昨晚见过的掌印。
掌印是暗黑色的,就这样深刻地留存在了石碑上。永远不会消失。仿佛是人的记忆。
何欣看着石碑,头又痛了起来。
这个地方他来过,就在昨天。
所以何欣又紧张地向四周张望了起来,他现在怕极了那个人,那个能把他打成饼馅的人。
他可不希望再碰上她。最好永远也不要。他昨天就是在这里碰上她的,所以何欣确定,这是个危险的地方。
不过还好,他经过一番细密的观察,发现四周并没有其他人。
“你在找什么?”京镗看着他神经兮兮的样子,皱了皱眉。
“没,没有。”何欣支吾着说道,脸上闪过一丝惊慌之色。
他可绝不想让统领大哥知道自己的心事,他是如此地英雄了得,自己怎么能说对谁怕地要死呢,况且他怕的还是个女人。
这无论如何不能说。太丢人了!
“她已经走了,有我在这里,她不敢肆意妄为的。”京镗看着他,微微一笑。
他似乎已经知道了何欣想的事。
“她可绝不想让自己的爹爹知道她在书院的所作所为。”京镗又接着说道。
何欣听他如此说,脸反而红了起来,他没想到京大哥竟然对自己的心中所想如此了然。
羞愧之余,他的心中更有些不安。“难道韩江雪已经把昨天的事都告诉京大哥了?”何欣不由想道。他的心中涌起无限惧意。
“如果统领大哥知道了自己对他上司的女儿做了什么,那会怎样?”何欣又想道。
“会不会也把自己打成饼馅?”
“贤弟你怎么了?”他还正这么忐忑地想着,京镗的一句话就打断了他。
“没,没事。”何欣收回思绪,急忙答道。
京镗看到他失了魂的样子,笑道:“何小弟不必惊慌,我们家小姐从小娇生惯养,总是那么使气任性,今早我刚到书院,就见她将一个学生打的昏死在树下。我刚要出言阻止,不料又是一个人飞了出来,”京镗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如果不是我来了,贤弟你就——”
他一边说着,脸色也变了,显得很是生气。“我这次回去,一定秉明丞相,好好教训她一番才好。真是太无法无天了。”
何欣听到京大哥这一番说,终于疑惑尽释,也心安下来。
他有些确定,京大哥不知道那件事——何欣竟然没想到,昨天那么羞涩的事,一个女子会告诉别人吗?
“看来韩江雪不会再来了。”何欣长长舒了一口气,他觉得,有京大哥在这里,自己已经安全了不少。
这里真是个安全的地方。何欣望着后山的绿树花丛,心中很是愉悦,再向远方望去,他似乎看到了一块石头。发着静谧的光。
没错,那就是月前石。
何欣将后山的美景赏了一遍,然后将目光收了回来。
然后,他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只见不远处,京大哥站在石碑旁,用手轻轻的抚摸着石碑,石碑很白,很白。他的手摸得很缓慢,也很仔细。就像,就像在抚摸一个女子白嫩的皮肤。
他若有所思的看着石碑,指尖最后落到了那块石碑的中央。那里,有一个深愈数寸的掌印。
然后他的手便不再移动,只是在掌印上不断地摩娑。一寸一寸,他的手指过得很仔细。
然后京镗的脸色忽然慢慢地变了,变得异常地严峻,许久,竟有一丝惊慌从他的眼中闪过!
京镗猛的抽回手,向着石碑后又走了几步,单手成掌,对着石碑比划了几下。
然后手腕翻转,换了几个角度,又试了几次。
终于,他颓然地摇了摇头,神色间显得颇为失落。甚至还有遮掩不住的沮丧。
“他怎么会这样?”何欣看着他,觉得很难相信,在他看来,京大哥这么坚毅果敢的人,怎么竟也会这样?
“统领大哥,赶紧回来,你不能越过石碑!”何欣忍不住喊道。
他刚说出这句话,忽然觉得这句话竟是这么熟悉。
没错,韩江雪昨天黄昏的时候也和他说过同样的话。
当时自己对这句话是多么不屑一顾,可是现在他却拿着同样的话在警告不同的人。
难道人都是这样吗?没错,这就是规则。
他还在想着什么,只见京镗已经向他走了过来。
“我为什么不能越过石碑?”京镗问道。
“因为,恩,因为——”何欣吞吞吐吐,他不知该不该将朱子大师说出来。
如果拿朱子大师的话警告他,会不会加深两人的矛盾?
“过碑者,必受朱子大师一掌,对不对?”京镗笑了一下,已经说出了答案。
“恩”,何欣并不否认。
“好”,京镗说到这里,突然笑了起来,然后他从石碑外退了回来。
何欣见大哥如此举动,也是楞了一下,他没想到以京大哥的性格,竟然也会接受朱子大师的警告。
“你知道我为何会退回来吗?”京镗问道。
何欣摇了摇头。他确实不知道。
“因为我是朱子大师的学生。”
京镗缓缓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