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欣向着家里一步步地走去。
由于没有完成王子龙交给他的任务,就在刚才的时候,何欣被狠狠揍了一顿,“你个胆小鬼,让你去弄块鸡翅,还和老农民撞到一起,吓死你大爷我了!”王子龙一拳挥过去,就把何欣揍到墙角,不住的瑟缩着。
何欣走着走着,想到这里,他的眼泪就来了,像雨滴一样簌簌落下,然后他擦了把眼泪,哭丧着脸,只觉得满腹的委屈。
“如果我和天一人一样就好了——”他走在村里的小路上,忽然就想起了刚才听到的那个故事,也想起来,故事中,天一人是怎么在天下众人面前毫无惧色,如何与敌人在峰顶打的天崩地裂,如何身负重伤——
“我可不想死!”何欣最后想到天一人的凄惨结局,马上摇摇头,自言自语道:“就算再给我什么好处,这英雄我可是不当的。”他沿着村里的土路走过,路两边是绿油油的菜田和桑树,新生的嫩草,无边的绿意在他的脚步中移过。他明白,只有活着,才能感受大自然美好的一切。
而天一人已经死了,一个人无论如何英雄了得,如果死了,不是什么都感受不到了吗?
何欣这样想着,刚才的英雄情结已经一扫而光,他十分确定,自己今生想要的,只是陪在母亲身边,安安稳稳的度过这一生。
一个十岁的孩子竟然能想这么多?——确实有点反常了。不过,这本来就是一个反常的时代,如果他的想法与他现在的年龄不符,那么未来保不准他的想法与时间更不符,年龄会变的,当然,想法也会改变。
他走了没多久,但还是走尽了菜田,初春的鲜绿色从他的背后远去,似乎就要一去不复返了。
三间破烂的小草屋出现在何欣的前方,看那屋子时,粗糙的土壁上破着洞,屋顶是简单用茅草铺起来的,正不时有枯草掉下,总的来说,满眼都是被岁月侵蚀的痕迹,小屋是如此的脆弱,微风几乎就能将它们吹倒,但谁能想到,一个家庭还要靠它来维系。
何欣看了自己的家一眼,深深叹了口气,心里不知是些什么滋味,他正要向自己的家中走过去,突然,隔壁的王大娘便叫住了他。
“欣儿,子龙今天有没有欺负你?”王大娘面带关切地问道。
何欣见问,急忙将头扭开,躲避着王大娘的眼神,结结巴巴地答道:“没,没有,大娘。”何欣拼命掩饰着什么,但红肿的眼角还是被王大娘给看到了。
大娘见此情况,瞬间就怒了:“子龙这孩子,真不让我省心,肯定是又动手打你了吧?”这个中年妇人嘴里说着,人也走到何欣的身前,将何欣的手臂慢慢抬起来,就看到了他脸上的一片红肿,大娘仔细审视一番,大声怒骂道:“这死孩子,真是让我不省心,看我回来不揍死他!”说完,他也不再管何欣,而是径自回屋里去了。
何欣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有些发愣,最后终于回过神来,揉了揉脸上的红肿,拔步向着家里走去。
王大娘家里——
“啪”地一声脆响突然从屋中响起,王子龙的左脸上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掌,顿时,他肉肉的脸上就肿了起来,他下意识地用手捂着脸,几乎就要哭了。
“难道他不是老尼姑的私生子?”王子龙及其委屈地看着他的母亲,从他撅起的嘴上就可以看到他非常的不服,只是他的话还没说完,“啪!”他的右脸上便又挨了一掌,顿时,他终于还是哭了出来。
“你这没出息的东西!”王大娘指着他,声色俱厉:“欣儿是多么好的一个孩子,你为什么要欺负他,嗯?”
“我——”王子龙看着他妈可怕的样子,捧着脸,只是一个劲的嗫嚅,不知道该说什么。
王大娘哪里能罢休,只见她又走到火炉前,从柴火堆里捡起管炉火用的火柱,向着门外警惕性的看了几眼,就向着这可怜的孩子走了过来。
王子龙看着自己的母亲手里拿着这黑长的铁物,气势汹汹的,虽然他知道上年村里牛铁匠打这物事的钱母亲一直没给,但他相信丝毫不会影响这鬼东西的战斗力,威武的他顿时就被吓尿了。也亏他往日够机灵,现在终于能派上用场了。
“母亲,我再也不敢了。”他嚎哭着,一脸的可怜样,但这话说的倒非常及时。
“好。”王大娘听到孩子认错了,将手中的铁柱一扔,对着他说道:“那你以后不要欺负他,而且最重要的是,你以后一定不能说他是老尼姑的私生子,记住了吗?”王大娘镇重其事地叮嘱道,似乎已经原谅了他。
“记住了。”王子龙赶忙答应。
“嗯。”王大娘闻言,面色终于缓和下来,然后她却走到了屋外,向着隔壁何欣的家张望了一下,又侧耳仔细听了会,动作异常的小心谨慎,然后才回过头来,凑近王子龙的耳旁,悄悄问道:“据说何欣他妈得了重病,已经卧床不起,是真的吗?”
她细弱蚊蝇的话语中满是紧张,甚至还有些——激动。
王子龙听到他母亲颤抖的语调,和刚才简直完全不同,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他挠了挠自己硕大的脑袋,才说道:“嗯,我今天早上去何欣家找他的时候,看到他妈躺在床上,脸上雪白雪白的,何欣正在给他妈煮药,他妈和我说了几句话,声音就像是,像是——”王子龙偏着头,仔细思考着,想要找一个恰当的形容词,但却一时想不到。
“像什么?”王大娘有些急了。
“对,像你刚才在我耳朵旁说话的样子!”王子龙恍然大悟一般地说道。似乎因为想到了一个恰当的词,他非常高兴。
“滚!”王大娘听到这孩子似乎有点刺耳的话,呵斥了一声,但看她的脸上时,却没有一丝怒意,反而从那一双鱼尾纹眼睛中闪烁出的,竟然是喜悦!——
“子龙真是个好孩子。”
王大娘轻抚着王子龙红肿的脸,神情间满是慈爱,温和的说道。
——
何欣终于来到了家门口,他刚一推开门,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就从屋内传了出来,何欣的心中一紧,急忙走了进去。
草屋内的空间并不大,只有几件简单的摆设,一张木床在右首靠近窗户的地方,床的左近,是一张破旧的小桌子。此时,一个头戴僧帽的人影伏在桌上,手里握着笔,正在不停地写着什么,虽然是中午时分,但屋外的光线投射进来,还是显得异常的昏暗,在桌上一张雪白的信纸上留下了书写人的阴影。
“母亲,你怎么起来了?”何欣吃惊地问道,他没想到,自己一直卧病在床的母亲竟然已经起来了,而且还在写东西。
听到有人在问,桌上写信的人终于停下手,将身子缓缓转过来,昏暗的光线下,这才看清了这个人清瘦的脸庞,看她的年纪,大约有四十来岁,可是在头上佩戴的僧帽下,却显得清秀脱俗,自有一种宁静之态,只是现在,她本来清澈的眼中有些无神,而平日白皙的面容,更是惨薄如纸。
“欣儿,你回来了。”她的母亲望着他,眼中泛着异常的光,嘴角也挤出了一丝笑意。
看到母亲这样的表情,何欣心中不由大喜,然后急忙问道:“母亲,你的病好些了?”他想起,母亲已经在床上躺了好多天了,在这段时间里,他天天给母亲煮暖身的草药,到了现在,该有些好转了吧?
中年女人看着他兴奋的样子,似乎迟疑了一下,才温和地说道:“不错,我这几天觉得身子真的有些好了,或许,过几天我就能带你出去玩了——”中年女子面带微笑地说着,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只听“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就从她的嘴里喷了出来!
“母亲!”何欣顿时大惊失色,撕声喊道。然后他急忙跑到了母亲的面前,手扶在她的肩膀上,睁大眼睛看着她,显然被吓得不轻。
中年女子并没有答话,只是瘫坐在那里,大声喘着气,过了好一会,中年女子才终于微微启唇说道:“扶我到床上去。”她闭着眼睛,面色更苍白了几分。
“嗯。”何欣点点头,赶紧扶住自己的母亲,将她小心翼翼地扶到躺下,然后将被子给母亲盖上,异常关切地看着她。
“没事的。”躺在床上,他的母亲脸色又缓和了一些,也睁开了眼睛,她看着何欣紧张兮兮的样子,脸上又现出一丝笑容,缓缓地说道:“不要紧张,以后突然的事会很多,你一定要坚强一些,听到了吗?”
“嗯。”何欣看着他的母亲,郑重地点了点头。
“好,这才是我的好欣儿。”中年女子夸赞了一句,然后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对着何欣说道:“你过去桌上,把那张纸用信封小心包好。”
何欣听到母亲说,忙走过去,看那张纸时,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几段正楷小字,雪白的信纸边缘,有几个小红点,不用说,肯定是刚才被喷出的血溅上去的。何欣用手拿起那张纸来,粗略的瞧了几眼,正好看到纸上竟然有“天一人”这几个字。
何欣心中一惊,将纸交到母亲的手里,嘴里随口说道:“母亲,天一人是谁?我今天在村口酒店听到这个人的名字了,莫非您也知道?”
中年妇女正在那里躺着,听到何欣这句话,身子突然一震,然后她竟用双臂勉力支起身子,双眼盯着何欣,脸色有着罕见的凝重:“是谁说的?他们还说了什么?”
她急切地问道。
何欣心中一惊,他根本没想到一句很平常的话竟然会引起母亲这么大的反应,只是结结巴巴地说道:“没,没说什么,就是大概讲了讲天一人和御龙帮叫秦江龙的当年的那场决斗,嗯——是几个咋们县里的官差说的。”何欣边想边答道。
他却没有注意到,母亲的神情更加变了,变得更加的异样。
“欣儿,你赶紧把这封信收好,一定不能让其他人知道,知道了吗?”中年女子一边用颤抖的手把信装到信封里,一边仔细地嘱咐道。
“行,我知道了。”何欣点了点头。
“还有,如果我有个三长两短,这封信你一定要交到张贤,张叔叔的手上,他是咋们家的亲人,住在临安府。”中年女子又嘱咐道。
这次,何欣却没有马上答应,“母亲,”他喊了一声,似乎觉得这句话有些不对,忍不住就要哭起来。
“不要哭,我说的是如果,”母亲安慰着他,又说道:“你记得我刚才说过的话吗?无论多么突然的事发生,你一定要学会坚强。”
“记得。”何欣点头道。
“好,”看到孩子如此听话,中年女子终于满意地笑了一下,然后她拿起已经包好的信封,就要交到何欣的手上,突然,她似乎又有些不放心地问道:“在你回来的路上,有碰到其他什么人吗?”
何欣见问,想了一下,答道:“是王大娘。”
“哦。”中年女子舒了口气,听到答案,她觉得自己确实有些多虑了,但她还是似乎为了保险,随口又问了一句:“没其他什么人了吧?”
“没了,嗯——”何欣仔细思考了一下,忽然又觉得有些不对,然后他说道:“我是碰到了王大娘,但在酒店的时候,我记得还和一个草帽人碰了一下。”
“草帽人?”母亲有些惊异。
“嗯,一个奇怪的草帽人。”何欣确认道。
——
“不错,我是一个奇怪的草帽人。”
一声木棍的咯吱声响起,屋外,已经传来了草帽人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