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日黄昏,吃过晚饭的人们三五成群在街道上散心闲侃。姚健也照例和几个工友溜达到了小爷的啤酒广场。工友们都爱来小爷的啤酒广场坐坐,说实话,喝点小酒消暑纳凉、消遣去闷是一个方面;美美地瞅几眼红艳玲珑的身段,以便躺在被窝里有滋有味地意淫一番才是重点。小爷手脚麻利地搬来整箱的啤酒,又砌上一壶其他顾客无缘享受的免费茶水。姚健几人有说有笑,喝酒品茶不觉到了午夜时分。同行的工友相继醉醺醺地从空啤酒瓶堆里抽身回了工地。姚健也已喝得双眼迷离,端着一杯酒一个劲地在自个眼前晃悠,嘴里还喃喃着什么。姚健当然也和同行的工友一样,偶尔的梦遗让他对女人的身体充满了渴望。他记得第一眼看见红艳时的模样:她穿着一条发白褪色的石磨兰紧身低腰牛仔裤,大腿前部、膝盖处、大腿后面以及臀部均已磨得发白发黄,显得极为迷人性感。透过牛仔裤紧裹着的修长双腿饱满而柔和的线条,仿佛能使人体味到一种嫩滑与滋润。姚健喜欢看这美轮美奂的躯体,只要有机会就一定会用眼神给红艳来个全身按摩。可他怕看红艳的眼睛,那双高傲、冰冷的眼让他越发自惭形秽。他利用采购的便利,费尽心机地讨好搭讪,却连红艳的一个微笑都没换来,想着想着,他就觉得有点窝囊。
这边闲来无事的小爷就过去坐在了姚健对面,一直以来他心上纠结着一个疑问,而且这困惑随着他小店源源不断的收入不断加深。他多次试图从姚健嘴里探出些许答案,可每次话刚打头,就被姚健不耐烦的“甭提他”给打断了,这让小爷增添了更多的疑问:“毕竟人家姚老板是老板,你姚健好歹在人家手下打工,怎么看上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呢?”许多的疑问促使小爷张开了口。
“小姚啊,你们姚老板这人我看蛮好的。”
“小爷,甭提他。”即便醉了,姚健还是那句熟悉的话,那句熟悉的词。
“来来,喝酒。”小爷说着又给姚健满上,“小姚,我看你也老大不小了,对象有了没?”
“对象?!八字没一撇啊。”
“那你没谈过,也没人给你介绍过?就没有中意的?”
“谈过,网恋——知道不?”姚健怕小爷不明白,放下杯子连比划带描述,“就是在电脑上聊。”
“哦,那能聊出个啥来?对着个冰冷的铁疙瘩,看又看不见,摸又摸不着,能谈恋爱?”小爷自言自语似的嘟噜着,其实,“网恋”一词对于他早已不陌生了。当初,他家老二送红艳回家,离去时,特别叮嘱过:“红艳有网恋倾向,往后要提防姑娘误入歧途,尤其是少在网上跟不三不四的人聊天。”为此,他还特意寻了几家有电脑的人家了解了一番,看着那些年轻人在屏幕当中的框框里敲打汉字,他始终没弄清其中的行行道道。
“那你网恋的那个姑娘一定长得很俊吧?”小爷说完这话随即就有点懊悔,觉得有失长者身份。这些年,碍于众目睽睽之下被人赋予的德高望重形象,他对自己话语中涉及女人的内容,用词总是很谨慎的。
酒后的姚健丝毫不介意什么,只是垂头丧气地说:“可惜我不知道,说是谈过其实我连人家长啥样都不知道。”
“这就怪了,现在电脑那玩意不是很先进吗?咋还不知道对方长啥样呢?”小爷隐隐觉得其中的奥妙或许就关乎自己感兴趣的问题的答案,至少离答案越来越近了。
“我这样,聊个视频,还会有谁跟我谈恋爱啊!哎,还有,都怪姚仁龙这个猪狗不如的东西。”姚总一口饮尽杯中酒,“嘭”的一声把杯子砸在桌子上。
面对姚健这话,小爷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说是突然吧,这似乎正合自己期待的某种答案,说是预料之中吧,这两者之间似乎还有很长的距离。
“喝酒,喝酒。”小爷为姚总满满地斟上,也为自己倒了一杯。他多么希望姚总接着这话题说下去,可又怕自己的一言一行会不合时宜,让姚总的话头戛然而止。
“你说这叫啥么?我网上聊得热火朝天的姑娘,被他骗去开房了。”姚健已经明显激动了起来。
“啥?你聊的?啥开房?”这会小爷是真不明白了。
“哎呀,就是说我谈的对象被姚仁龙睡了。”
“被他糟蹋了?!”小爷很惊愕,“姚老板?你对象?这该差好几轮吧?”
“五十多的人了,人老心不老啊,尽干牲口干的事。”
“那你还跟这样的人干?这可是夺妻之恨啊。”这回轮到小爷慷慨陈词了,他虽然想当然地认为这又是有钱人肮脏的勾当,但说起“夺妻之恨”他由不得满腹愤慨。想当初,他的女人是何等的貌美如花,他望着街头那些贪婪地盯着他女人胸部、臀部吞口水的男人,既骄傲又担忧,似乎四下里潜伏着无数嘴里留着哈喇子随时准备扑上来争食的狗。他小心地看护着不敢有丝毫懈怠。可直到媳妇不见了踪影,他连个自认为正大光明的理由都没有找见,说是家境吧,算不上是名门望族,至少在镇上也屈指可数;说是感情吧,打结婚那天起,他是寸步不离,疼爱有加,大点声连个屁都没放过。要不是后来他从别人背地里的闲言碎语中听到他们的离婚是因为“***不和谐”这种在他看来纯属谬论的话,他都不知道该去恨谁。他的确不恨他的前妻——那个妩媚可人的女人,他觉得他的女人一定是受了坏男人的蛊惑,所以他恨所有的男人,尤其是欺骗女人情感的男人,尤其是五十多了还蹂躏女人躯体的男人——在这之前,小爷一直当姚老板只有四十多岁,万没想到他居然比自己年长。
“不干咋样?”姚健叹息一声。
“这种男人,哼,最可恨,真是人渣,败类。”
“也不全是男人的错啊。”姚健说。
“怎么不是?我看就是,全是男人的错。你想想,一个女娃娃家,心底怎么会有那么凶险恶毒,她们懂个啥?啥都不懂。都是这般恶狼般的东西,贪恋美色——就像厕所里的苍蝇一般,赶都赶不走。”话音刚落,小爷随即懊恼起来,觉得刚刚打的比方太不确切了,厕所里的苍蝇对应的不是粪便么?这怎么能用来意指那些娇艳如花的女人,应该是“就像苍蝇围着鲜肉一般赶也赶不走”才对,可话已说出口,小爷只有略微惋惜了。
“都是钱惹的祸啊,”姚总叹息道,“你说我那个初恋的网友明知去开房的不是我,还能主动和男人上床,这是为啥?”
“为啥?”小爷应和一句。
“为啥?为钱呗。******,小爷你说,爱情是不是值个屁?”
“值个屁?值个屁!屁都不值!”小爷义愤填膺,“这好女人啊都让坏男人教坏了。”
“哈哈,你猜,后来咋样了?”姚健醉醺醺地似笑非笑。
“后来?咋了?按你说,这不就是周瑜打黄盖么?还能咋了?”
“包养了,被包养了。包养——听过没有?”
“哎,有钱能使鬼推磨啊。”小爷愤慨地说,“可我不明白,你谈的姑娘咋又和姚老板联系上了?你咋知道?”
“我是用他的电脑聊天的,那是他办公室的电脑。那天聊了一阵有事出去,忘了退出QQ……”
“哦——”小爷似懂非懂,“听上去你和姚老板关系不一般啊。”
“他是我爸。”
“啊——”小爷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尽管他自诩阅历丰富,见多识广,可这世界早已远远超出他的认知,他能感受到他的心跳瞬间加速。他大脑迅速梳理了一遍刚刚的谈话,不仅庆幸起来,幸亏好几次把句子中近乎脱口而出的“畜生”改成了“人”,幸亏没有指名道姓痛斥姚仁龙。
“算是养父吧。”姚健打着哈欠补上一句,“我得回工地了。小爷,你也早点睡吧。”说完姚健略微踉跄地回了工地。
望着姚总远去的身影,小爷像是解开了困扰自己的谜团,却又像是被一个更大的谜团围住,他想知道的太多太多了,可似乎一切又都明明白白摆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