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草含烟熏人眼,昨日轻梦不经握。
李卿儿平日多是不做梦的,听闻只有心思沉重的人,才会夜有所梦。
但是,那个身处松竹阁,枕于檀木床的晚上,李卿儿破例了。她第一次知道,梦可以那么真实,人即使在梦中,也能像被人紧紧扼住咽喉一样,痛无法言喻,命无力掌控。
一片花香鸟语中,他搂着她,手轻触她的腰,并肩坐在一个秋千上。紫藤萝的花瓣时不时飘落而下,栖在两人的发梢衣角。李卿儿怎么能不认得他呢?那样眉目间掩不住勃勃男儿气概的男子,只有大师哥一人。但李卿儿只是一个旁观者,她看得见别人,别人却看不见她。陆冥脸上是她从未见过的肆意而放纵的笑容,深如秋湖的双眼只停留在身侧的女子身上。在梦里她的情绪似乎被最大化地表露出来,夹杂着嫉妒绝望,几乎第一想法就是逃离。可她像中了定身法,动不了冲不开,看着那道刺目到让她流泪的光,一直蔓延到她的心里。
醒来时,她看着头下的墨玉枕,才知自己已经回到了所熟悉的桃花苑。
心头的不安感还未完全消散,李卿儿拭拭额角的细汗,掀开被子,坐在梳妆台前开始梳洗。李卿儿静静地用象牙梳打理看乌发打卷的末端,嗯??是大师哥送她回来的?为什么她一点儿也察觉不到?刚把头发盘入简单的发髻,李卿儿在台上找着自己平时用的白纶巾,手就摸到了一个冰凉的玩意儿。抬眼一看,是一只小巧的陶罐,罐面上粗糙地刻着几枝白梅。她打开盖子,新鲜而洁净的干燥的茶叶在里面躺着,随之而来的是沁人心脾的清香。凑近一嗅,和昨晚的某种香味很像,碧螺春?!她有底了,这应该是陆冥留下的。果然,罐下还压着一张字条,四个刚劲有力的"生辰之礼"现于其上。
什么?他知道的,那为何不言?难道是故意的?
李卿儿眼中浮现出五分不解,但确实也有五分得偿所愿的惊喜。纤细手指摩挲着字条,发觉不太对,翻过来一看,背面依然是那重笔浓墨的字:以后让它来找我,前提是你真有事。目光下移,一只恰巧可以停在她手心的素纸鸢亭亭而立,她可以感觉到里面蕴含了陆冥部分的仙力。李卿儿霎时起了玩心,拿在手里戳了两下,可纸鸢一动不动,仿佛和普通的没有区别。这玩意儿管用吗?虽然不大确信,李卿儿还是把它小心收入袖子里。
淡淡地系上纶巾,镜中的女子清丽可人,却不妖治飞扬。李卿儿换上月白的罗裙,外罩一身碧蓝的纱衫,扒在台上,望着铜镜出神。
这么看,自己到是比之前入门是长高了,五官也长开了,褪去了不少稚气。昨日生辰刚过,我如今也有十八岁了吧,即使,日夜修仙会让我的容颜在这个年纪停久一些,可还是会逐渐长大啊。万一,我真的到要用二十多年才修得仙骨,成了一个半老的女子,和陆冥站在一块,一个白发苍苍,一个清隽逼人,说什么我是陆冥的师妹,谁会信啊?
直至一声清晰的"唉"从她口中发出,李卿儿才有些吃惊地触碰一下自己的唇:她竟然学会叹气了?于是,即刻摇了摇头,把脑子里的念头驱走,挂上笑容,走出门去。
没有人注意到,庭中曾经被她怒砍的桃花树,不知为何已重新长起,枝头令人惊艳的潋滟葳蕤上,系着一巾雪白的绸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