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都下去罢。”洛玉宇淡淡地说了一声,宫女和太监们便鱼贯而出。即使出行,御前侍候的人,还是相当可观。
若蕊踏着细碎的步子走进去,洛玉宇正坐在案前,看着一份什么东西。
“你来了。”他说。似乎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还是含章殿的那个多情温柔的帝王,和娇俏可爱的淑妃。
“是,皇上相召,岂敢不来。”若蕊淡淡地说着,心里因为多少有了底气,而少了凄惶。
“若蕊,别这样说话。”洛玉宇忍不住站了起来,若蕊却在心口冒出一把无名的火。
“皇上是要治大不敬罪吗?那也好过在沂水城楼上,当着千万将士血溅五步!”
明明决定要把她牺牲,难道还要让她装作无怨无悔的模样?纵被无情弃,不能羞。这样的境界,怕是她再修炼一世,也达不到的。
“你!”洛玉宇想必没有被这么忤逆过,伸出手想扶她的手,便停在半空中。
若蕊扬起头,努力忍住将要夺眶而出的泪水。那么骄傲地站在他的面前,像一尊闪闪发光的雕像。
“若蕊……这不是朕愿意的,你难道不明白吗?”洛玉宇叹息了一声,“朕一直以为,天宇对你是有情的,谁知道想置你于死地的,竟然是他啊!”
若蕊忽然失声笑了起来,那两颗晶莹的泪珠,却从睫毛上落了下来。
当年杨玉环也是因为安史之乱,而被缢死在马嵬坡。要是唐明皇真是情深一往,难道以一国之尊,还护不住一个女人吗?
手心里握到了那块玉珮,洛天宇想必在送她的时候,就料到了终有今日之变吧?他也许是有意对洛玉宇取而代之,却因为烈国隔江而峙,迟迟不能行动。
她不知道该责怪他,还是该感激他。
如果不是他的这份请求,她还与洛玉宇在含章殿里鳒鲽情深。是他的一道手书,才让她明白,帝王无情,古之皆然。
而她,竟然以为他为她以手犯刃,值得她芳心期许。
一颗心交出来,却终究遭到了这样的对待。
“若蕊,朕……只是……”洛玉宇黯然了神色,“你倒是说说,朕能怎么办?”
女人,宁可崇拜项羽这样的悲壮失败,也不愿意欣赏刘邦那样的猥琐成功。
若蕊很想告诉他,哪怕再有一万个理由,她要的只不过是不离不弃。纵然兵败乌江,那又如何?然而,他终究是舍不得那个位置,终究舍不得这半壁锦绣江山,要用自己去换取和平。
“若蕊……”他软软地喊,若蕊却只是噙着一抹冷笑,心里的失望,到了十分,便再没有什么可后怕的了。
洛玉宇的手,终于还是落到了她的肩上,不顾她奋力的挣扎,一把拥入了自己的怀中。
“朕不舍得你的,朕活了这么久,你还是第一个走进朕心里的女子。可是,朕却……只能……只能……”
若蕊忍不住想仰天长笑,真是一桩天大的笑话。一个人持刀行凶,用刀子对住了受害者的脖子,却在杀人之前,说一番不得已的话。难道还要她对他感恩戴德,顶礼膜拜不成?
她只是那件装饰了他一个季节的罗衫,他希望她就那样柔柔地被折成任何形状。襟上留着他批阅奏折的墨香,袖间是他含笑的亲吻。
总之,即使到最后的关头,还是要心心念念全是他。
“若蕊!”洛玉宇可能被她悲愤的神情骇着了,只是用手轻轻地抚着她的手臂,试图安慰。
“皇上到了沂水,直接往城楼下一推也就是了!”若蕊收了那个说不上笑意的笑容,冷冷地说。
“若蕊,朕不是……朕并不想……”洛玉宇心里慌乱,握住她单薄的肩膀,“若蕊,你误会了,难道你以为朕要在阵前将你处死吗?不是这样的!”
不是?
若蕊疑惑地看向他,如果不是,他为什么要把她带到沂水去?不是要安抚沂水的守将,来表示他立场坚定吗?
“朕既然摆驾沂水,怎么能把你丢在宫中?”洛玉宇无奈地叹了口气,“太后和瑜贵妃若要动你,皇后也拦不住啊。到时候,就不是去冷宫而已了。”
若蕊惊疑不定,难道她自己完全想左了?
洛玉宇仍然拥着头,可是声音却十分郁闷:“若蕊,在你的眼中,朕就是这样一个无情无义的小人么?”
“但是……皇上把……把臣妾带到沂水,皇上真想保我,怕……怕镇不住三军……”她悄悄地仰首,看向洛玉宇。
“朕总不至于真把你推下城楼吧!”洛玉宇没好气地说着,不满地把她拥紧。似乎要把她压得碎了,揉得细了,然后深深地嵌到自己的身体里去,谁也抢不走。
若蕊“扑嗤”一笑,又立刻愁容满面:“可是,不见得皇上是要把若蕊交给天宇吧?若不然,到时候……那可怎么收场啊!”
洛玉宇长长地喟叹了一声:“若是想到法子,早就跟你说出实情了。只是……”
若蕊“啊”了一声:“那你……还是没有想到法子啊!”
洛玉宇苦笑着看她一脸的抱怨,用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你的鬼主意最多,还是你来想一想吧!”
若蕊破涕为笑:“你吓死我了,你……怎么可以这样!”
“朕当时是怒极的,想到你和天宇有了什么交易,你想想,换任何一个男人,焉能不怒!”洛玉宇没好气地瞪她一眼。
“天天被锁在深宫大院呢,还能有什么交易?”若蕊不甘示弱地白了他一眼,想到那块玉珮,心里便有些发虚。
洛玉宇用下颌抵住她的发髻:“是啊……也是你和他从前在揽香楼的交情,他一直……对你念念不忘呢!”
“哪有的事!只不过彼此比较谈得来,他又很仗义,一点不摆王爷的架子,所以我才会想到要托庇于他。”
“是啊,连初夜都是非交给他不可!”洛玉宇旧事重提,心里的陈年干醋,还是喝了满满的一壶。
若蕊讪讪地说:“你也替我想一想啊,那时候的处境,不交给他,也还要交给旁人。况且,他都答应两年以后再兑现的!谁知道……碰上了……”
这个强盗,可不顾她的意愿,也不管她才十四岁,一样的吃干抹净。
洛玉宇苦笑:“现下儿,朕想了是千个主意,却没有一个是妥帖的,你倒是动动你的小脑袋瓜子!”
若蕊心情一松,又犹豫了起来。
如果按照洛天宇的计划,她便可逃离皇宫,不再置身在尔虞我诈之中。虽然这中间,不乏风险,可是向往自由的心,却一直跃跃地跳。
她抬头看向洛玉宇,其实这几天,他也憔悴了不少啊。
在进来之前,她痛心于他的无情,愤慨于他的无义,恨不能立时就离开了他,从此江湖飘摇,也胜过在他的身边,承受他的喜怒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