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说,这样分而治之的局面,到了今天也该由人来打破。那么,裴沛生有什么不可以?
“我是一国之君,你这话可是……”
“我知道,这不是在私下里才和你说的么?你看我在城楼,表现得多么有英雄气概呢……”若蕊咕哝着,“反正,我只是提议,你觉得不妥,那就算了。不管你作什么决定,我总是站在你身边的。”
洛玉宇这才放缓了脸色:“好。”
经过了月余的对战,锦城的城墙已是残破不堪。
残城断燧之上,往往闻得箫音如诉,那些雄浑之气,渐渐地被孤独悲怆替代。虽然由于御驾在此,将士们还保留着一股气,可是敌我双方的兵力对比,还是让人一目了然。
新月如镰,若蕊的披风,被吹得猎猎作响。忽然一支箭,如飞射至。洛玉宇急忙把她扑倒在地,再看箭已射上城楼,箭上还钉着一封信。
刘德思亲自取了下来,双手递给洛玉宇。
信是裴沛生的亲笔,眼下的形势,大家都心知肚明,他只是一带而过。重要的却是动之以情,以焰国百姓,以后宫佳丽为诱,劝说洛玉宇递上降表。
洛玉宇的嘴角不断地牵动,显然愤怒已极。
“你也明知道他说得在理,虽然你心坚似铁,那也不必去生气啊。换个地位,我想你也会这么做。”
若蕊早已把信看了一遍,还能劝到点子上。
“嗯,我明白了。”洛玉宇点头轻叹,手指在军事图上,不断地指指划划。
其实这张图,莫说洛玉宇,就连若蕊,也看得熟了。闭上眼睛,都知道锦城的地理位置,在哪个城角有多少守兵。
早上替他梳头的时候,发现他的黑发里,已经夹杂着几根白发,顿时心里微酸,却不敢表露出来,仍然微笑着,替他把几根白发编进了辫子。
这晚的埙音,分明带着杀伐之气。若蕊悚然而惊:“裴沛生已经失去耐心了,明日一战,必然亲自上阵!”
“嗯,不想你倒也是他的知己。”洛玉宇微闭着眼睛,“也该是决战的时候了,再拖下去,烈国的补给,也成问题。”
“我们……”
“不成功,便成……”
若蕊捂住了他的嘴巴:“不许这样说!”
洛玉宇把她的手拿了下来:“傻瓜……”
“我不允许!”若蕊执拗地嘟着唇。
“好,你不允许。”洛玉宇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今晚,我就让刘德思送你先回京城吧!”
若蕊的瞳孔顿时收缩了起来:“不,我不回!要走就一起走,要留也一起留!”
“但……”洛玉宇握紧了拳头。
“不管你舌灿莲花,我说了不走,就是不走!”若蕊愤怒地把灯放到了桌角。
“若蕊!”洛玉宇又是感动,又是无奈,只能把她紧紧地拥在身前,“你先回去,这里的战事一了,我也会率部……”
“我不听!”若蕊反手抱住了他,“你这样只是在哄我罢了。我知道的,你只是想让我安全地回去,可是你难道没有想过,没有你的焰都,不过是我的牢笼吗?”
“可……”
“我不管!”若蕊瞪大了双目,“你誓要与这座锦城存亡与共,我也一般地陪你就是了!”
洛玉宇沉默地看向她,让若蕊立刻明白,自己猜对了。
远处黑森森的树林若隐若现,在夜雾里飘浮起来。若蕊伤心地把脸贴到了洛玉宇的胸膛:“我不管是胜是败,只知道我想要和你在一起,不离不弃。你答应了我的,君无戏言!”
“好,好!大不了,我们一起……”
若蕊破啼为笑:“就是嘛……”
洛玉宇以指腹替她拭干了泪:“又哭又笑,还像个小孩子……”
若蕊心里不安,却仍然抱住了他的腰,一动不动。洛玉宇叹了口气,把她抱到了自己的膝上,凝神地看着她的长眉朗目。
“不是****都看得熟了吗?难道我的脸上,长出两朵喇叭花来了?”
“如果裴沛生要你……做他的太子妃,你……”
若蕊柳眉倒竖:“早跟你说过,与裴沛生是知己之情,无关男女,怎么到了这时候还要夹七缠八的,你……”
“不是的,若蕊。”洛玉宇把头埋到了她的颈侧,“我只是觉得,那也是一条出路……”
“洛玉宇!”若蕊怒瞪了他,“这是人说的话么?你以为我就这样贪图荣华,求生怕死?”
“若蕊!”洛玉宇痛楚地低喃,“你以为我就那样愿意……只是我不忍心让你跟着我……埋尸在万里黄沙之间。”
死当然是挺可怕的,如果这一遭穿越,在这样年纪轻轻的时候,就枉死在锦城,倒确实多少有点冤枉。
然而,陪着洛玉宇一起……倒并不怎么太可怕。
若蕊想着,忽然对着他笑了一笑,轻轻地吻上了他的眉尖:“虽然我贪生怕死得很,但是陪着你,我还是甘愿的。”
她的笑容如春风拂面,洛玉宇忽然觉得神智一清。
四目相交,他顿生豪气:“好,咱们就与锦城共存亡!”
想到明日尸横遍野的局面,若蕊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但是,迎向洛玉宇的时候,她还是勾起了唇。
只要有他在身边,就什么都不怕!
她的脸上,露出了春花般的笑容。不管是天堂还是地狱,她都愿意陪着他一同走过。微阖双眸,耳边还隐隐传来裴沛生雄厚中带着悲怆的埙音。
终于结局了……
“我真没有想到,最后裴沛生竟然肯放你出来。”洛玉宇把若蕊拥在身前,策马狂奔。
若蕊刚一张口,一股风就呛到了咽喉里,结果刚说出的一个字,就消失在风里,连影子都没有剩下。真不明白他怎么有本事把话说得那么清晰,而且还显得神清气朗。
马一路南奔,却在靠近焰都的时候,马嘶轻扬,又折转了方向,朝着东南部的一座大山奔去。
直到在山脚下勒住了马缰,若蕊才仰起头问:“玉宇,你真的不回焰都了吗?”
“你路上没有听说吗?焰国已经拥立了新皇,我还回去做什么?”洛玉宇脸色平静,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难过。
若蕊吃吃地问:“那我们……”
“你不是喜欢隐居吗?我们就隐在这座山里,好不好?”洛玉宇低下头,用唇轻轻刷过了她粉嫩的唇瓣。
若蕊微微一震,忽然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可是,我指的隐,是大隐啊!”
“大隐?”
“当然,没听说过吗?大隐隐于市!”
洛玉宇顿时失笑,宠溺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容色又收敛了起来:“不知道天宇他……会怎么样。”
“天宇才不像你这么顽固呢,再说了,他只是辅政大臣,降表是以新皇的名义发的……”她忽然噤了声,小心地打量着洛玉宇的神色。
新皇……可是洛玉宇的亲生儿子啊!
“嗯,其实,这份降表应该由我亲手递出去。但是……这样也很好,就让他们都当我已经死了吧……”洛玉宇轻轻地叹了口气。
那一天,他真的以为自己死了。如果不是若蕊不肯放弃,他现在已经在阴曹地府了吧?心里想着,他把若蕊抱得更紧。
“我也为你殉情了。”若蕊严肃地说。
“傻瓜……”洛天宇在她的颊上轻轻一啄,看向了锦城的方向,“裴沛生,还算是个真君子。”
如果他强要若蕊留下,谁也无法把她带走。可是他却含笑放手,虽然那个笑容,让人看了觉得酸楚。
“我们……现在当几天野人吧,然后等局势平静了,再回焰都。”若蕊环住了他的腰,由着他把自己抱下了马。
“还回去?”洛玉宇却显然迟疑了。
“当然要回去!不然的话,我辛苦写出来的书,全被书商给吞了吗?你没看到吗?锦城那里都挨家必买《红楼梦》,这书火的……我过几天再写一部《镜花缘》,咱们的生计,可就靠着这些字儿啦!”
洛玉宇瞪着她:“也亏你有这么些故事!”
“那当然!”若蕊摇头晃脑,“也不想想我是谁!”
想当然,她也是熟读诸子百家……呃……不对,看遍古代笔记小说的闲人一枚,故事何止成千上百个呢?
不过,旁的书不比《红楼梦》看得这么熟,这语言的组织,就要靠洛玉宇啦!想着,便偷偷地看向了洛玉宇的脸,却见他的目光,温柔地投注在自己的身上,顿时脸上烫得可以煮鸡蛋。
忽然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脸侧着便干呕了起来。
“难道我们在路上打尖的时候,吃的东西不干净吗?”若蕊纳闷地抬起头来,却看到洛玉宇一脸的狂喜。
“若蕊,你……有了?”
“有什么?”若蕊茫然地反问,看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小腹上,顿时恍然明白,“啊,不会吧……我……”
她说着便噤了声,自己最近真是昏了头,连生理期一个月过了没动静都没有注意到。
难道这是真的?
天哪,不会是太早了吧?她才十五岁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