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裴沛生说得也对啊,当日她那一鞭,可真是狠啊……要是她不是“机变灵活”,那可就和马匹一样,死无葬身之地了。
想到那么高的距离,当真是心在余悸。
“她父亲毕竟是军机大臣,在朝中的地位举足轻重。往后你出征,也难免会受他的牵制。不看僧面看佛面,你总要给他几分薄面才是。不妨略施小惩,也算是卖了一个人情给他,往后你领兵出征,只怕他会全力支持。”
对于若蕊的“用心良苦”,裴沛生却一点都不领情。
他斜睨了她一眼,脸色还是阴沉的:“我不需要拿你去做这份人情。”
若蕊看他“冥顽不灵”的样子,也不由得急了:“哎呀,我这不是好好的吗?你也不用太顾虑我了,真的。”
“你这叫没事?”裴沛生冷哼了一声,把她的手捏了一捏,想来是要用力的,可是真捏到的时候,却又放松了力道。
若蕊看他对自己一力维护,心里大是感激。只觉得这人待自己,当真是没二话说的。
“沛生,我知道你心疼我呢!可是,你不仅仅是我的朋友,也是烈国的太子啊!”
“这劳什子的太子,当我稀罕么?”裴沛生发狠地摘下了自己的佩剑,“咣当”一声,便被他扔到了案上。
“你不稀罕……谁让皇后只生了你一个儿子呢?”若蕊吃吃地笑,“所以,你不想当,怕也只能当了。”
焰国的洛氏兄弟,为了这个位子耍尽了手段和心机,他倒满脸不在乎的样子。
裴沛生颓然叹了口气,用手抚上了她干燥的唇皮:“那……只能委屈你了。”
“我才不委屈呢,你那番话,我听得受用极了。”若蕊笑嘻嘻地说着,“其实,你赶紧让皇后再生一个啊,兴许现在还来得及。”
虽然以皇后的年纪,算得上高龄产妇,但在这时代也不乏这样的例子吧?
“胡说八道!”裴沛生笑骂。
若蕊看他脸色松动了下来,才舒了口气:“我可不是胡说呢……难道你不觉得这是一个好办法么……”
她说着话,便打了一个呵欠。裴沛生怜惜地替她掖上了被子:“睡吧,你受了这么多的苦,好好睡一觉吧。”
听他像是哄着小孩子似的哄着自己,若蕊也不觉失笑,心里却是暖暖的。低应了一声,便阖上了眼睛。
裴沛生没有舍得离开,她又忽然睁开了眼:“你也几天没有睡好了吧?快回去好好睡一觉吧,都快成老头子了……”
没有等他的回话,她又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裴沛生却因为她那句关心的话,把自己站成了一尊雕像。
直到夕阳退隐,暮色四合,才回过神来。
她睡得似乎不算安稳,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微蹙着眉头。隐隐的暮色里,她的睫毛下,那圈阴影便把她衬得格外憔悴。
光线渐渐地昏暗了下来,裴沛生却不想动弹。
“太子……”宫女怯生生地站在门口,这几天裴沛生像换了个人似的,动不动就发脾气,摔东西,连一干宫女,都看了他便绕道走。
“嗯?”裴沛生转过了头,又看了一眼若蕊,却见她的眉尖已经松了下来,唇角微勾,竟是勾出了一朵浅浅的笑容。
心下一定,脚竟像生了根似的,再也挪不动。一回头,看到宫女攀着门沿的模样,自己也哑然失笑,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还没有忘记替她掩上门。
“怎么了?”
宫女连忙行礼:“皇上请太子过去。”
裴沛生立刻沉下了脸,“嗯”了一声,便大步流星地跨出了宫门。
皇后不在中宫,大约也和烈皇在一起。
他的猜想果然是对的,帝后正隔着一张小几静坐品茶,看到他进来,不等他行下礼去,烈皇已是挥手让他坐于自己的一旁。
“人既然救回来了,你也不要再像前两天那样到处发疯了。”烈皇的口气,很是不满。裴沛生也觉得有些讪讪,低低地应了一声。
皇后私底下又朝着烈皇使了个眼色,烈皇才不情不愿地又再度开口:“至于陈敏佳……”
裴沛生的心思,还留在若蕊的那个笑容上,闻言随口回答:“看在她父亲的份上,便略施薄惩也就是了。”
烈皇烈后互看一眼,原以为要费无数的口舌,还不一定能劝得下来,谁知他却忽然大方地表示不追究?
皇后顿时松了口气:“沛生到底是长大了,知道自己肩上的职责。能够从朝廷考虑,这样很好。”
裴沛生淡淡地说:“我倒是不想放过陈敏佳,不过若蕊自己以大义劝我,也就罢了。”
烈皇大感兴趣:“哦?是她劝的你?”
“正是,他让儿臣牢牢地记着,不仅仅是她的朋友,更是烈国的太子。”
“好!”烈皇一拍大腿,几乎忘形地站了起来。低头一看,皇后正拉着自己的袖子,才重又坐好,“这女子,倒还真有些见识的。小小年纪,便能顾及大局,不错!”
皇后沉默不语,烈皇还犹自不觉,把若蕊的身世,又细细地问了一遍,然后双拳互击:“可惜,她的出身差了点儿,不然的话……”
皇后嗔道:“你也是一国之君,这种话也可以轻易许得的?若蕊虽然深明大义,但看她年纪恁小,便能掩藏自己的喜恶,须知这样的人……”
“母后!”裴沛生听她贬低若蕊,忍不住叫了起来。
皇后却沉了脸:“若没些阅历,以她一介风尘女子,能说得出这样的话来?沛生,你到底还是把父皇和母后瞒了个十足啊!”
裴沛生心里惴惴,但想及若蕊却是自己亲身救出来的,跟着自己的无一不是随自己出生入死,再说即使是他们,都未必知道若蕊的身份!
当下便又强硬了起来:“儿臣不知道母亲说的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皇后的语气尖利了起来,“你现在大了,做事越发的随性妄情。”
烈皇皱眉:“怎么了?有事好好地说嘛!沛生这几年历练得多了,你还拿他当孩子呢!”
“那天回来的时候,焰国的临淄王还用军船追击了他呢?你说若蕊是个风尘女子,值得洛天宇在烈江上追踪十里?”
“她是揽香楼的花魁……”裴沛生辩解。
“花魁便是花魁了,洛天宇这小子,凭什么跟沛生争呢!”烈皇还偏帮着儿子,皇后却狠狠地拿着他的手腕捏了一下。
“好了好了,既然人也回来了,沛生也不追究了,就留若蕊在皇宫里好好养着罢。沛生你回府去,好生歇着,这两天都快不成人了。”
烈皇发了话,裴沛生这才施了礼告退。
走到门口,想要回一句,明日把若蕊接走,却被烈皇又催了一句,才真的走了出去。
“皇上!”皇后看到裴沛生出了宫门,一脸焦急地转回头,“你不知道那若蕊,不是普通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