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洪霞和婆婆难受的时候,小姑子一家开车过来拜年了。
她们连忙收起坏心情,喊着他们坐到桌子边来吃些东西,小姑子风风火火,说:“不要吃啥,一会儿都到我家去,前两天我才回来,但是在山东那边的工地边上,我已经买了狠多狠多的年货,好些东西都是你们没有尝过的。”
老公听到妹妹、妹婿、外甥过来的声音,起床了,顺便也把儿子喊起来。
他们兄妹两人操着浓浓的乡音,噼里啪啦地说着话,外人听了以为在吵架,罗贝尔看着妈妈说:“哇塞,好凶悍的声音。”其实呢,洪霞知道,他们就是这种说话的口气,听了二十多年,洪霞基本上也能听得懂他们的家乡话,但对于儿子来说,他懒得听,是呀,小孩子的那种情怀已经荡然无存,你让他知道:“洋针戳”是缝纫机,他觉得不可思议!
姑姑听了侄子的话,操着普通话,笑着说:“我出去跑的地方也不少,就算我们这儿的话难听、又难懂,口气呛得不得了,像吵架,你也不要学了,听懂就行。”
这时候姑夫拉着罗贝尔说:“我教你两句。”罗贝尔忙说:“不要不要。”
“学学嘛,以后碰到老乡,还能拉扯两句:every body就是还不来就跑掉(走了)。”
哈哈哈哈。姑夫接着又说:“我们这边的勿开,就是不要开,外面就是说OK,意思正好相反。”这个听相声的时候还听到过,说是一个服务员问:啤酒还要开吗?客人说“勿开”,服务员以为是OK,啪啪啪,连开几瓶。
一家人有说有笑,在大年初一的早上,显示出一片祥和而温馨的家庭气氛,爷爷奶奶分明都在擦拭眼角。
小姑子家的汽车接了三次,才把一大家子接到她家。
小姑子是个能吃苦的人,这几年做的又特别好,盖了个三层楼,里面装修得跟宾馆似的,据说房子装修好之后,她的老婆婆在竣工酒席上,开心地喝了有一斤白酒,高兴地说:“有钱就是好!能住上大房子、好房子!这辈子作梦也没想到能住上这么好的房子,还能坐上小轿车。”
虽说是酒话,但的确是农村人梦寐以求的事,心想事成之后的骄傲!
洪霞每次去,都要上上下下跑个遍,表现出极大的喜欢,也是对别人成果的肯定,不能够淡淡地,无动于衷地,那样显得很没礼貌,也不尊重别人的成果,这些在洪霞看来,有些事情不仅要说出来,还是要做出来,这也是体现自己素质的一个方面。
做客,无非就是吃吃喝喝,洪霞都有些怕,你如果不吃,人家以为城里人摆架子,不多吃点,以为你不喜欢,他们还要向罗氏父子打听平时马老师的最爱,然后,第二天上菜场,非得选几个马老师最爱的,端上桌,太有诚意的事,一旦做出来,洪霞是怎么也不好意思拒绝的,往往一个春节下来,长个五六斤肥膘,那是肯定的,不像年轻的时候,饿个几顿就瘦下来了,现在,年纪大,饿不起,这样一来,游泳圈就出现咯。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洪霞就悄悄地下桌,躲起来看电视,那边罗汉卿和他的妹婿,妹婿的父亲、母亲、哥哥、嫂子,一定要喝的东倒西歪才会罢休,时间也要三个多小时。
一年见一次,热情好客的人们总是做的很周到,把想说的说完,想做的也通通气,即通情又达理!入了乡就随了俗,洪霞会时不时地来到桌边听一听他们的交谈,有时候也会说上几句。
在小姑子家,洪霞最随意,毕竟同为女人,只相差一岁,洪霞小点,罗氏家所有人都尊称洪霞,包括老公公,老婆婆都喊马老师,老师这个称呼好叫,但是老老小小的一起喊,洪霞有时候还是有点不好意思,尤其是长辈们,也说明洪霞做的也不错,大家也比较尊敬她。
这个晚上,所有人都住在了像宾馆一样的妹妹家。三层楼,21个房间,里面热水器、卫生间、毛巾、洗漱用品样样俱全。做个宾馆一点不为过,洪霞觉得有的城里的宾馆还不如她家呢。
妹妹主要做楼房的钢筋这一块,起初妹妹是个钢筋工,妹婿是个木匠,两个人一年到头各自在外打工,攒不到几个钱,后来妹妹决定让妹婿帮助她,因为妹妹已经发现这个市场要男人牵头比较好,两个人又可以在一块儿想想办法,下决心后,就开始揽工程做,路走对了,几年下来,做得红红火火,楼房造了,车子买了,过起来比城里人还要自在的,不受上班时间限制的生活。
春节在老家,吃吃喝喝,无忧无虑,洪霞没事就是登录手机QQ,和同事朋友互相祝贺节日快乐。
洪霞之前群发了一个祝福短信,有的当时就回发了,有的则是在后面几天也会发了,算是礼尚往来。
在手机上可以看书,玩游戏,一点都不闷。
小王老师和洪霞一样,也是回老家。她们两个在手机上聊天,有的时候很晚很晚了,还说个不停,洪霞老公都说她了:“整天捧着个手机,不理人,和什么人私聊?”
其实,是洪霞在帮小王老师出谋划策,她遇着了烦心事。
小王老师这个春节有个重要的决策要定。
原来她老公公家拆迁的条款下来了,原来的六间楼房拆迁款下来,补给他们两套房子和七十五万元,回家就是商量怎么分?
真是个甜蜜的烦恼,但是处理不好,亲情就没了,四世同堂,共九个人老太太和儿子媳妇以及两个孙子和孙媳还有1个重孙子和一个重孙女。拆迁分配问题是儿子媳妇商量解决,老太太什么事都不管了,两个孙子都很孝顺,都说随便父母怎么处置都没事,都同意,现在较量的是小王妯娌两个,弟媳在本地工作,跟婆婆住的很近,老婆婆平时都替他们照看孩子,做饭做菜,过得轻松自在,而小王夫妻两在外地,孩子自己带,家务自己做,一切靠自己打拼。
拆迁的两套房子,很显然给弟弟和父亲,小王老公觉得理所当然,那拆迁款小王就觉得应该他们拿,他们买的房子还在还贷款呢,可是,弟媳不同意,说钱要平均分,小王丢下一句话:不能又拿房子又拿钱。老李家本来很开心,他们的房子没想到补偿的那么多,是他们不曾想到的,现在两个媳妇却争了起来,他们谁都不想得罪,又赶上过节,事情只有不提,但是不提有解决不了。
小王现在就在和洪霞商量,如何让自己能拿到全部拆迁款。洪霞是被当做娘家人的立场,因为小王有些事从不和自己家人说,反而喜欢和洪霞讲,有时候还会采纳,所以洪霞作为旁观者,娘家人,是不能乱说话的。
洪霞只有劝,不能火上浇油,如果把好事办砸,那就不能体现当教师的素质了。
洪霞讲:“你就权当没有那些钱就是了,你还不是过得好好的。”
小王回:“现在是有了,并且还不少。”
洪霞:那就退一步,少一点也行啊。
小王:凭什么?
洪霞:亲人呀!
小王:我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洪霞:好姐妹呢小王:她可没拿我当姐姐,我们在外地那么苦,没人疼,没人照顾,她们却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
洪霞:那也不一定,在一起说不定要拌个嘴,呃个气,而你离得远远的,自由自在,他们说不定还烦得很。
小王:这倒也是,要是整天和他们生活在一起,也挺烦的。
洪霞:有得有失,不要患得患失。
小王:不是我都想得好处,是她要平分呐,拿了房子还平分钱,也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
洪霞:你可以和父母再商量,再说父母心里肯定已经有主意了。
小王:他们肯定听她的,天天住在一起,思想工作好做,我难得回去,他们肯定也怕她,要不然,她敢提?
洪霞:他们老家还传统啊?你就说你生的是儿子,她家生的是女儿,看看能不能。
小王立刻回:生儿生女这个事在我们家绝对不能提,那个弟媳就在较劲,说他们那儿计划生育抓得不紧,她要出去生个儿子再回来,大家还在劝她呢。
洪霞:呵呵,算我没说。
小王发来一棵凋谢的玫瑰……
在洪霞回城的最后一晚,小王发来消息:乘着全家人都在的时候,问题已经解决。
事后,洪霞悄悄问:“拿了多少钱?”小王嘻嘻笑着:“老婆婆他们还是很喜欢我们的,给了一张六十万的银行卡!”“哇塞,天下掉一个大馅饼啊!”洪霞接着又问:“那弟媳干吗?”小王说:“也给了她二十万,老婆婆把家里的存款拿出来贴给她,她也没说话了。”
这是个皆大欢喜的结果!
从老家回来,没几天就开学了,老师们客客气气地打着招呼,说着祝福的话。
办公室的三个女人又坐在一起,打扫卫生,聊聊家常,因为洪霞和小王假期一直有联系,所以两人现在都在听陈悦老师说她家的事。
她的侄女和周逸谈得很热火,老公年终奖也拿了不少,烦心的是他儿子,前几天去做了胃镜,明天拿化验结果,现在家人都提心吊胆呢。
她儿子岳晨,假期里胃一直疼,很不舒服,可是赶上春节,医院里的只有值班医生,那些专家都还没上班,拖了一个假期,前几天终于看了一个专家,排了一个小时的队,等到岳晨去看时,专家一听是胃不舒服,就开了一张胃镜检查的单子,可是胃镜要空腹,还要等到周四,娘两个只在专家面前坐了顶多三分钟,就被打发了,陈悦还有点不甘心,又问了几句,要不要吃点药什么的,专家就有点不赖烦了。
等了两天,他儿子在家难受的要命,只有吃点止痛片,不吃东西还好,吃了就疼,但不吃又饿,好不容易熬到周四,一早,一家三口就开着车到医院去等了,8点上班,他们七点就到了,要抢先挂号,去晚了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就是这样提早,他们也没有排在第一,前面已经有七八个人了。
他们之前也打听过查胃镜的程序,所以三个人也急不来,拿出准备好的报纸杂志看了起来。
熬到8点,护士开始分给大家喝那种小瓶装的麻药,陈悦看着儿子喝,旁边的一个老太太提醒他,喝慢一些,最好还要转动脖子,这样便于把口腔、喉咙都麻醉到,过了将近20分钟,轮到岳晨了,他跟着护士进去,陈悦两口子在门口等。
又过了15分钟,他儿子终于出来了,大小伙子眼泪汪汪的,陈悦一个劲问:“难不难受啊?”他儿子缓了很长时间,终于开口:“太难受,不是人受的。”儿子停一会儿,陈悦夫妻俩不知怎么安慰好,刚做完胃镜,要等一个小时后才能喝水,两人只有干着急,眼巴巴看着孩子,他儿子接着又说:“就像给下水道通管子,左动动,右搅搅。”说这话的时候,孩子眼泪就流下来了。
陈悦在跟两位老师说的时候,眼泪也流下来了。
他儿子一直喜欢喝碳酸饮料和油炸食品,22岁,170厘米,体重有90公斤,嫌自己胖,就开始减肥,一天吃一顿,把胃给饿坏了,化验报告出来之前大家心里惶恐,怕有什么不好。洪霞和小王都劝她,不会有事,顶多就是个胃溃疡,以后注意就好了,胃是要好好保养的,也是给孩子一个教训。
三个人叽叽喳喳的说着话,整理整理办公室,一片祥和的气氛。
陈悦请假去陪儿子拿化验单,没来上班,洪霞和小王也忐忑得很,两个人在办公室都没说什么话,善良的人们总是希望结果是好的。
两节课上下来,回到办公室,陈悦已经坐在自己位子上了,洪霞连忙问:“没事吧。”陈悦低低地说:“要住院。”“啊”小王也进来了,正好听到后面的话,他们两人异口同声。
洪霞问:“到底是什么问题?”
陈悦定定心情,慢慢地说:“在贲门处,有溃疡,医生说不容易好,必须切除,然后让那个地方重新长。”
洪霞一想到以前陈悦胆囊炎开刀,肚子上弯弯曲曲的刀疤,就很害怕,她怕人家小伙子肚子上也有痕迹,立刻说:“有没有那种不用开刀的办法?”陈悦说:“一家人在商量,尽量用微创的方法。”洪霞快言快语:“那肯定用最好的方法。”
以前开胆囊炎,要划开肚子,留下疤痕,现在就有那种伽马刀直接进去,即快又好,人也少受很多罪。
两位同事劝了又劝,陈悦心情好像好一些,幽幽地说:“臭小子功课要拉下咯。”洪霞说:“功课是小事,身体先养好再说。”
三个人在办公室里,少了以往那种嘻嘻哈哈的样。
陈悦的电话忙起来,一会儿找熟人,尽量让儿子早点住进去,还要找做手术的医生,一会儿又向老师请假,还要劝慰双方的父母,病不大,却把老人们吓坏,一个个自告奋勇要来照顾孙子,陈悦一而再,再而三地劝他们别添乱,四个老人才不打电话,要不然,几个人轮流打电话询问情况,搞得陈悦焦头烂额。
陈悦说:“我能理解他们的心情,爷爷奶奶说,小时候孙子就在他们身边生活,他们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喝什么,我不耐烦,胃不好,还说什么吃、喝的事,外公外婆说,考大学前,孙子一直住在他们家,他们知道他的生活规矩和习惯,他们照顾会很好,四个老人都退休了,好像有什么事做了,都激动得很,其实他们自己的身体也不怎么样,三天两头往医院跑,少给我们添麻烦才好。”
洪霞劝她:“你也不要着急,他们也是紧张,当下安慰好儿子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