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乔顿了半响,试探道,“如果他说他对你说的话都是骗你的,你会怎样?”
“我不会相信的,那一天,他说话的样子那么温柔,他一定不会骗我的。”苏落涵一听就眼泪哗啦直往下掉。
十三四岁,苏乔将她拥入怀里,喃喃念到,十三四岁的落涵就已经是情笃初开,而自己,却是拿着刀剑在战场上冲锋陷阵,同样的起点,却不是相同的命运。
她是该庆幸还是该遗憾?
“好吧,我去试一试。”苏乔只得答应,“但是结果如何,姐姐不能给你保证。”
苏落涵一听不太乐意,撒娇道,“为什么?乔姐姐你现在是皇妃,姐夫又是皇子,你们下令让他来见我不就行了吗?”
听得落涵此话,苏乔眉头紧皱,刚才看她说话还夸她稳重,没想到不过是越来越娇纵罢了。
苏乔压了压心内的躁动,起了身,背对着苏落涵,语气有些漠然,“落涵,感情之事好比一朵花,不到花期,即使是皇上下的圣旨,它也不会开,你明白吗?”
苏落涵当然不明白,她这种年纪是最为天真的时候,天真到对很多事情都只会认个死理。
苏乔幽幽叹道,“姐姐还是那句话,我会帮你去说一说,至于来不来那就是华公子的事了。”
“难道是姐姐与华公子有私情吗?”苏落涵突然语出惊人。
苏乔身子一怔,没有回头,声音清冷起来,“妹妹何出此言?”
苏落涵擦干眼泪,目光里起了丝丝娇纵,“姐姐未出嫁前不是经常与华公子在一起么,有几回我看到府门口有华府的马车来接。”
“还有呢?”苏乔的声音愈发清冷,苏落涵却犹然不觉。
“听说姐姐受伤后,华公子经常去西宫里探望。”苏落涵继续说着她特地派了下人打听来的消息。
不错,该打听的都打听了,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心思确实难得。苏乔回过头,嫣然一笑,眼里却是寒光阵阵,一时间看得苏落涵不由得害怕的后退了几步。
姐姐是生气了吗?姐姐果然和华公子有关系吗?
苏乔嘴角勾起冷笑,“既然你如此有本事,那就自己去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如何?”
“乔姐姐……”苏落涵步步后退,脸依然是那张脸,但是有什么东西已经变了,乔姐姐突然间不再是自己所熟悉的那个乔姐姐,抑或是,她从来都不是她心里所想象的那个乔姐姐。
一时间,脑袋里混乱无比,苏落涵哭哭啼啼的跑开了。
苏乔看着苏落涵远远跑开的身影,暗道刚才自己是不是说得太过火了?毕竟落涵还只是个孩子,追求自己喜欢的东西也是理所当然,只是华玉真的不是你的良人,你对他也不过是一时迷恋罢了。
回到正厅时,秦誉与苏彻聊得都是一些朝政上的事,原来他并不像平日一样沉默寡言,在面对政事时,他也是侃侃而谈,她颇有些意外,只在一旁默默坐着,听着他俩说话。
待他们说完,苏乔说想去西院看看,秦誉便陪着她去了。
其实原本,她并没有打算让秦誉一道去,但是想着沈沈的事,还是心软了下来,如果她真的无辜,要让一个女人一辈子都活在见不得光的地方,那也未尝不是一件残忍的事情,乘此机会跟秦誉说一声也好。
两人漫步在桃花道上,今日日头甚好,伴着屡屡清风,很是舒适。
苏乔道,“来年的三四月间,这里便是桃花开尽,说是人间仙境也不为过。”
秦誉没有回答,只是若有所思的随意望着两旁的桃林,像是陷入了什么回忆之中。苏乔突然想起,那有些刻了字的桃树,她隐隐记得,好像就有“清’这个字,秦誉的字不恰好就是子清吗?
“殿下来过这里吗?”苏乔想到这里的时候便问了。
秦誉收回神思,冷清道,“没有。”
苏乔也不再问,两人默默无言到了西院,小青子和白非早就等在里边,苏乔一一跟他们说了一些话之后才将沈沈的事特地告诉了秦誉,秦誉对此很不在乎,说他早就忘了有这回事。
从将军府回来的路上,苏乔对于解决了沈沈一事甚是开心,马车刚进入市集,她就像只蚊子一般在秦誉耳边吵嚷着一定要吃冰糖葫芦,秦誉被吵得一顿心烦,他可不想回宫以后还要受她的荼毒,便应允了,吩咐跟来的下人去买,苏乔却在马车刚停稳时就跳了下去,一只手还拉了一时没反应过来的秦誉。
午后的街道上行人不多,百姓们见着一辆豪华的马车上下来两个衣着富贵的一对男女,且容貌都特别出众,尤其是那位女子,便齐齐将目光追随了他们。
有知情的人就说,那是西宫七皇子的马车,这两人看穿着打扮估计就是七皇子和皇妃了。但是,肯定是没有人敢上前搭话的。
这个女人到底知不知道他们是什么身份,这样贸然在市集上出现万一引起什么乱子可怎么办?秦誉铁黑着脸被苏乔牵着走,一边愤怒的同时却敏锐的感觉着手与手之间触感,纤细,柔软,却有些凉,还有一些老茧,想必是经常舞刀弄枪所致,这是一个有着男人的刚强的女人。
苏乔要了两串冰糖葫芦,却并没有打道回府的意思,她拉着秦誉东瞅瞅西看看,突然就来到了一家装扮的非常显眼的叫做“春归’的珠宝铺子前。
“殿下,我想进去看看可以吗?”苏乔说得可怜兮兮。
秦誉继续黑着脸,他看了看四周远远围观的人群,压低声音道,“叫我子清。”
“子清,我们进去看看吧!”苏乔乖巧的叫道,仿佛此时正是一个听话的妻子。
秦誉咬了咬牙根,不屑的哼了一声,补充道,“在外人面前你可以这样叫。”
苏乔恍然大悟,随即低眉顺眼朝他小拜,用温柔又不乏娇媚的声音说道,“我知道了,子——清。”
她故意把子清二字拉的很长,听得秦誉再一次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记得上一次将她从华玉别苑里抓回来,在马车上她也曾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害他第一次体会到鸡皮疙瘩这四个字的魅力所在。
相比较起来,他情愿听那种冷冰冰的与他抬杠的声音,他觉得那样的她才是真正的她。
店铺老板是一个紫衣女子,苏乔一眼就认出了她是轻云剑的主人许素秋,虽然她只见过妹妹许素云,但是她从紫衣女子的眼神就可以看出她肯定不是许素秋,天底下能长成一模一样的,也只有她了。而且铺子的右墙上,正挂了一副图画,一个女子挥舞着一把长剑,那剑正是轻云剑的模样。
苏乔在心里冷笑几声,她在去将军府的路上就注意到了这家铺子,尤其是那面高高悬挂的长条幅,正龙飞凤舞的写着“春色不须等,待到燕归来’十个大字。
她放开秦誉,双眸发光的在那些首饰上扫来扫去,最后挑定了一支镶满翠玉的金色步摇,紫衣女子却说已经被人定了,要是夫人喜欢的话,可以定做,小铺还可以送货上门。
苏乔满脸笑容,并没有多想,便答应了,回头看向秦誉,却见他还是黑着一张脸,甚至连正眼也没有瞧许素秋一眼。
唉!苏乔在心底叹了一声,只道,“我平日甚少出门,老板你要是有什么宝贝尽管随时拿来。”
紫衣女子低头轻笑着答应了,苏乔见再无什么进展,便留了个地址告辞走了。
很显然的,紫衣女子在看到那个地址以后眸中没有任何惊讶之色,只是淡然的将他们送到门口,并说东西做好之后一定会亲自送到府上。
苏乔不愿上马车,说想走走,秦誉见她神色不好,也没有多说什么,华玉说过,女人变脸就像变天一样,明明刚才还为那些珠宝高兴不已,一出来便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一般。
只是,他并没有蠢到会相信她会为这些珠宝而心动,宫里头虽然没有非常奢华的饰物,每一样也不比这民间珠宝铺子里的差,她每日打扮的都很素朴,就连今日回将军府,头上也只插了两支玉兰簪子。
且看她要演出什么样的戏码吧,还有刚才那紫衣女子,即使知道了他们是西宫的人却照样波澜不惊的神色,要不就是生性淡泊要么就是早就知晓他们的身份。而她所说出的一言一行中,无疑不是在提出某种暗示,比如那句“要是夫人喜欢的话,可以定做,小铺还可以送货上门。”
秦誉命马车在后边紧跟着,自己则跟她肩并肩步行,两人每到一处,人群便散开了,过后便交头接耳不知道在议论些什么。
秦誉一脸紧绷,他不习惯这样的目光,却又无法强迫苏乔,他不至于在大庭广众之下将她一脚踢上马车,两人在西宫里不论如何相处,在外头自然是要显得像夫妻的样子。
“你在想什么?”他忍不住问道,她这样的神色,当是很少见。
苏乔淡淡看了他一眼,不太想说话。
她自然知道小青子带来的轻云剑是九陌送的,那柄扇子上的字画她也认得是九陌的笔迹,只是原本她以为许是他那日听了她的要求之后,而用了什么法子使得许素秋答应,她原来还对那扇子上的十个字有着不一样的猜想,到今天她终于都明白了。
得到轻云剑是必须要付出代价的,而那代价便与苏素秋初衷一样,轻云剑是她的嫁妆,轻云剑在哪,她的人便要跟到哪,那么,不难想象,许素秋之所以答应将轻云剑送给苏乔,便是要她帮助她嫁入西宫。
只是,九陌,为什么要跟许素秋做这笔交易?许素秋进入西宫又有什么目的?
九陌,直到现在,你还把我当成一颗棋子么?
不过,一开始,提出想要轻云剑的就是她自己,也许,他只不过是单纯的想要满足自己的愿望,而许素秋,也只是单纯的因为仰慕秦誉而要嫁给他罢了。
脑子里突然混乱起来,她理得清头绪,却理不清自己心里的感觉。
“刚才那位紫衣姑娘符合你意中人的标准么?”苏乔突然停了步子,问秦誉。
秦誉对她的问题嗤之以鼻,不屑于回答。
苏乔笑了笑打趣道,“看来你还是比较喜欢我了!”
两人正好走在了一段没什么人经过的小道上,只见秦誉眉头一皱,额上有青筋爆出,怒吼道,“自作多情!”
苏乔哈哈大笑,心情顿时舒畅起来。
回到宫里时,秦誉莫名其妙对着苏乔大发一阵雷霆,断断续续起码数落了半个小时,最后还是尉迟恭来找他有事商议,临走时,下了一道不许用晚膳的命令。
苏乔对幼蓝说,男人里边也有这么小家子气的人在么?开口闭口就是罚人家不许吃饭,还真看不出来是一个皇族的作风。
幼蓝忙解释道,“殿下从来不这样的,许是真的被主子您气到了!这世上,还真的没有使得殿下如此暴跳如雷的人在,主子您这是开了先河了!”
苏乔摇头道,“你这是夸我还是糗我?”
幼蓝但笑不语,莺儿正好端了甜点进来,殿下说的是不许吃饭,又没有明确包括甜点在内,于是,在其他下人的帮助下,莺儿非常轻松的就拿到了两盘甜点。
近段时间,幼蓝和莺儿都显得很贴心,主仆关系比以前要深了几个层次,但是苏乔还是不敢太信任她们,当然了,从另一方面来说这也是一种保护。
管家尉迟恭对她一如既往的很恭敬,恭敬的非常生疏,虽然不再管她怎样糟蹋府里的菊花,但总是能不动声色的就将那些菊花从她的承欢殿里移走。
与秦誉相处的不好不坏,他似乎对自己许多信任,但是一旦被她捉弄之后,难免还是会发脾气,久而久之,她便觉得捉弄秦誉是每日生活中一件不可缺少的乐趣。
这天傍晚,她刚沐浴完,正准备上床睡觉,秦誉就横冲直撞的跑了进来。
“父皇令我尽快将柳太师查办,柳潘也要治罪。”秦誉似乎刚从皇宫回来,身上还穿着今早去上朝的衣服。
她抱着被子靠在床上,对于柳太师,罪证确凿的话当是无可厚非要查办,只是柳潘,她想起了围场当日的情形,问道,“柳潘会死吗?”
秦誉淡然看她一眼,“可死可不死。”
“可死可不死?”她狐疑的看了他一眼,又在卖什么关子?
幼蓝端了茶过来,秦誉喝了几口茶,才慢条斯理道,“不死也有不死的条件。”
苏乔知道他要说什么,只不屑的笑了一笑,说道,“殿下请吩咐。”
秦誉突然起身朝床上走来,手掌狠狠握成拳状,有没有人告诉过这个女人不要这么聪明,弄得他在她面前仿佛就是个透明体一般,这要多不爽就有多不爽!
“怎么?殿下突然对我感兴趣了不成?”苏乔不慌不忙道,一句话就把秦誉憋在了原地,他的脸瞬间变化出多种情绪,眼神更是波涛汹涌。
他咬牙切齿的问她,“我可以打你吗?”
苏乔惊了一下,装出一副害怕的表情,带着哭腔道,“殿下,我好害怕。”
秦誉无语,压抑住自己心内的怒火,直勾勾的盯着她,足足有一盏茶的时间,然后他一字一顿说出了四个字,“我讨厌你。”
说完,转身就走。
苏乔在床上挥着手,笑得很开心,“谢谢夸奖,不送。”
后来,秦誉告诉了她那个不死必须付出的条件,苏乔轻松的答应了,反正她本来就有那个意愿。
没过几天,许素秋真的来西宫了,她的性格很稳重,言谈举止间都带着一种聪慧与沉着的感觉,不会有一字一句的错漏与失误,无时无刻不在显露着她大家闺秀以及第一才女的身份与称号。
苏乔对她很热情,毕竟她将轻云剑让给了她,但是,其代价,正如现在所看到的,她们俩很快就成为了朋友,许素秋很快成为了西宫的常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