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一个星期日的上午,张学武家有个说是专门能打架的亲戚带着帮手来了。恰巧马经夫一大早就到大伯父家帮助干活去了,张兴和柳钢闻讯后急得在马经夫家住的小胡同口转起磨磨来。
“这都快中午了小夫怎么还不回来?唉,再过一会儿老张家那个亲戚还不得跑了哇!”张兴自言自语地叨咕着,柳钢也跟着一个劲儿地摇头晃脑。
这时马经夫大步流星地由远处走来,眼尖的张兴首先发现马经夫。张兴高兴地伸手一指:“小夫回来了。”说着和柳钢跑着迎了上去。
“小夫,你干啥去了?你可把我们俩急坏啦!来了,这回可真来了。”
马经夫有些奇怪地问道:“来了?什么玩意儿来了?”
“老张家那个说是能打仗的亲戚来了。这小子能有二十多岁,个儿没有你高也差不多少,这小子长得是膀大腰圆。对了,这家伙梳了个大背头,身上穿着条格衬衫,脚上蹬的那双盖鞋贼亮。”张兴连珠炮似的说着。
“是嘛,他们来了多少人?”
“人倒不多,一共两个。不过,看样这两人都不是善茬儿。他们是骑自行车来的,这俩家伙一人一台燕把新‘飞鸽’,车把上还都挂着一条钢丝锁呢!小夫,呆会儿动起手来咱们得防备着点儿,要是让钢丝琐给抡上非得皮开肉裂不可。对了,建国也和他们在一块呢!”张兴显得有些惊慌。
马经夫看着柳钢和张兴问:“你们俩对付那个秃子能不能行?”
张兴硬着头皮回答道:“没问题。”柳钢也做出一副咬牙切齿的样子。
两腿发颤的张兴皱着眉头补充道:“那个秃子是小菜一碟,你放心,我们哥儿俩收拾他那是手拿把掐。小夫,那你自己对付俩?”
“也许得加上张学武。”说着走进胡同,张柳二人亦步亦趋地跟在后头。
已经二十来岁的建国正站在他家那栋楼前跟大背头和秃子说话,两辆崭新的自行车立在马路中间。建国见马经夫等人走来忙努了努嘴,随后看着大背头说:“王叔,咱们要收拾的就是走在前边的那个大个儿。”
“这小子才十三四?扯淡!”秃子看到身材魁梧而且满脸威严的马经夫着实吃了一惊。
建国用肯定的口吻回答道:“错不了,我们两家是一个院的。”
大背头始终阴沉着脸一声不吭地打量着越走越近的马经夫。
几个邻居向马经夫暗示来者不善,马经夫不露声色地来到自行车前。
“你们俩是干什么吃的,车子挡道看不着吗?”马经夫话音刚落柳钢和张兴已分别把挂在车把上的钢丝锁抢到手里,一台自行车被刮倒在地上。
“兔崽子,我看你们想他妈找死!”秃子边骂着边朝张兴扑去。
张兴见对方连个招呼都没打就扑过来吓了一大跳,他手忙脚乱地要抡钢丝锁却被秃子一把抓住,两人厮打起来。
柳钢见有机可乘抡起钢丝锁朝秃子抽去,彪悍的秃子在与张兴厮打的同时腾出手来抓住柳钢手里的钢丝锁,一时间,三个人打成一团……
站在边上看热闹的邻居见状呼啦一下围了上来……
马经夫始终盯着大背头,大背头也打量着马经夫。当两人的目光相遇时大背头感受到一种压力,他下意识地抬起胳膊用手拢了拢头发。
建国在大背头抬胳膊的刹那间动手了,一把木匠用的铁锤从袖管里落到他的手上。建国发现大背头并没出手赶紧用胳膊挡住铁锤盯住马经夫。
马经夫警觉地注视着身边的一切,待建国胳膊落下才用平静的语气对大背头说道:“朋友,我不知道你和老张家是什么关系,不过我看你倒像是条汉子,因此希望你不要趟这浑水。朋友,如果知道我跟老张家是如何产生过节的相信你就不会插手这件事儿了。朋友,我这样说并不是怕你而是不想和无关的人结仇。朋友,你看我像个不讲理的人嘛!”
大背头担心自己打不过马经夫,想溜还有点儿难为情。一时间,大背头有些拿不定主意。
“这位同志你还是赶紧走吧,你要是帮助老张家我们这些人都不能答应。小夫相当仁义,他有事儿大家伙儿谁都不能在边上瞅着。我们这么多人,这个一拳那个一脚还不把你砸巴零碎喽!嗨!别提了,头几年都让老张家把他们院的这些人给欺侮苦了。”围观的邻居七嘴八舌地说着。
不知大背头被马经夫的气势所征服还是怕引起众怒,总之,他瞥了一眼已经头破血流还在厮打的秃子三人,随后看着马经夫说道:“好,你们两家的事儿你们自己解决,我们走。老弟,咱哥儿俩把他们分开如何?”
马经夫赞赏地对大背头点了点头。
建国一听大背头要走有些慌了,连忙开口喊道:“王叔!”
大背头连理都没理转身要去拉架,这时张学武杀气腾腾地跑过来。
建国看见父亲顿时来了精神,兴奋地嚷道:“王叔,我爸来了!”
大背头听说张学武来了只好止住脚步静观事态发展。
“奶奶个熊的,想欺侮我?哼,没门儿!打,给我往死里打,打死算我的!”说话间尚不知道己方处于下风的张学武气势汹汹地奔到面前。
建国在父亲的叫骂声中抽出铁锤对准马经夫的脑袋就打,还没等锤子落下却被早有防备的马经夫飞起一脚踢在手腕上。紧接着马经夫一记拐肘狠狠砸中建国的胸口,随着惨叫声满嘴喷血的建国软绵绵地瘫在地上。
看热闹的邻居见马经夫出手如电一下子都来了精神,这些人故意边往后退边起哄似的把大背头挡在人群外,大背头苦笑着摇了摇头。
张学武还没反应过来马经夫已一个箭步蹿上来。马经夫一掌狠狠地砍在张学武耳根上,张学武两眼一闭一声不响地向后倒去……
不知何时秃子等人已停止打斗。秃子边揉被打得发青的眼眶边讪讪地和大背头在人群外说着什么,随后他俩趁没人注意骑上自行车溜了。
“姓张的,你的威风哪儿去了?你说我家和你有什么仇?老林家和你有什么仇?老仲家和你又有什么仇?你这个没人性的畜生,今天我非得好好教训你一下不可。”马经夫边说边用脚狠狠地踢打张学武。
张学武的七窍都淌出血来,这个一度八面威风的造反派有气无力地哀求道:“我是畜生,我确实对不起你们,就饶了我吧!其实我早就知错了……”
围观的邻居们纷纷出言谴责着张学武的恶劣行经,不少人往他身上吐唾沫,有两个爱凑热闹的半大小子解开裤子往张学武脸上撒尿……
“想不到小夫的把手这么厉害。可不是咋的,依我看就算是老张家爷儿俩再加上那个大背头和秃子一块上也未必是小夫的对手。哎,听说教小夫练武的师傅原来是康德的保镖。啊——怪不得小夫的身手这么厉害,弄了半天他师傅有这么大来头。嗯,这小伙子起早贪黑地练功可真没白练。小伙子?小夫就是个儿大再加上长得魁梧,其实他才十四周岁。哎呀,听你的意思小夫就是四肢发达而头脑简单呗?哼,那你可真说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据我所知这小伙子古今中外的书可看老鼻子了。啊,小夫还爱看书,这我可真不知道。何止是爱看书啊,你没看他天生就是富贵相嘛!没错,别看这小伙子岁数不大但为人处世非常仁义。这小伙子是生不逢时,要是……”马经夫回家后邻居们仍然站在胡同里发表着各自的看法。
马经夫坐在椅子上看着炕桌上那满满一大碗咸鸭蛋沉思:从不与人过多来往的郭叔说他家今天杀鸡非让我晚上去吃饭不可,一向小抠的林奶打发林娘送来十个鸭蛋,就连方才去厕所碰到的邻居也比以往见面热情得多,难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打了张家父子的缘故?那些曾经受过张学武迫害的人为此高兴可以理解,但那些跟老张家无冤无仇的人是为了什么呢?大家伙儿是因我的身手不错而恭维我还是我做了大家想干而不敢干的事儿?对了,莫非在他们眼里我是除暴安良的江湖好汉?按道理来讲无论如何打人也是不对的,可这件事儿却使我赢得大家的尊重。本以为事情发生后会受到责罚,想不到不但妈妈没过多责备我,甚至连派出所的警察知道这件事儿都不管。对了,我好像听谁说过“毛主席说‘好人打坏人活该’。”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年方十四的马经夫对大人们在这件事儿上的态度感到困惑不解,最终,他认为必要时只有使用武力才可以解决问题。
在那是非颠倒的年代人们分辨不出什么是对错,何况马经夫还是一个充满野性的半大孩子。如果整个社会不能尽快恢复正常秩序,像马经夫这种尚不能正确明辨是非的青少年就会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直至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