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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消失

独自一人置身于人流中,秦齐只觉得似乎连灵魂也被吞没了。周围的人来来往往,打打闹闹,时不时碰撞一下自己。瞧,生命明明这样真实的存在着,却依旧觉得荒芜。

其实,秦齐依旧许多年没有接触过这样多的人了。

说起来很可笑,30岁的男人居然害怕人流。但是,不知从哪一年起,秦齐确实是都尽可能的躲开人流。

他的联系人里,也只有林溪和经理。

他的世界只有公司和家。有的时候,一周也不会说一句话,有时候可以一天呆坐一天。他在这样一个荒芜的世界里,平静的度过了1年,五年,还有以后的十年,甚至是一辈子。而时间于他来说,其实并没有意义。因为,他的每一天都一样。

也许,其实他不过一直都还是那个渴求进一次游乐场的小孩,尽管他已经30岁了。

秦齐站在人流中,显的有些手足无措。他呆望着林溪消失的地方,回忆刚刚那个意外的吻,撑过这片刻的恐慌。

林溪似乎是因为秦齐手受伤的原因,坚持要找游乐园的经理讨个说法。他让秦齐在这等他,于是秦齐便一步也不离的始终站在原地。

终于,在人头攒动中,秦齐还是一眼就看到了林溪。

林溪歪着脑袋和身后那个弯着腰,低眉顺耳的男人说着什么。然后那男人便不停的鞠躬。林溪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是他一抬头,便看到了远处真注视着自己的秦齐。

于是,他不再理会身后的人,健步向秦齐跑来。

“很热么,怎么流这么多汗?”林溪跑到秦齐面前,就看到他满脸是汗水。今天并不热,寒风簌簌,甚至还有些发冷。担心的伸手擦去他额头的汗水,却被他额头的寒意吓了一跳

“你额头怎么这么凉?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林溪有些担心

“应该是被风吹的吧”秦齐也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确实是冰冷的,湿漉漉的。无奈,抵抗人流的恐惧,用了太多的能量和勇气。

“不要害怕。”林溪看着自己,突然轻声说了这样一句话。

不要害怕,不要害怕,他为什么这么说?难道这种感觉,就是害怕吗?面对秦齐突然的失神,林溪试探的问道“怎么了?我们赶紧回去吧?”

秦齐回过神来,点点头,却依旧呆愣的看着林溪,一动也不动。

林溪噗嗤一下又笑了“我怎么觉得你像13岁的小孩子,还是迷路的小孩。”林溪抬起手,似乎想要摸一摸秦齐的头发,却在落下的瞬间变成了轻拍。果然,成了安慰孩子的模样“走吧,迷路的小孩,哥哥带你回家”

秦齐并没有反驳,只是点点头走在他的身旁。他并不想否认,自己确实迷路了,而好像,林溪就是他的方向。

路上,林溪又带着秦齐去了医院包扎手,尽管秦齐并不觉得有什么必要,因为他并不觉得有多痛啊,但是他不忍心拒绝林溪。

事实上,林溪的对的,虽然齐秦并不觉得痛,但那一下撞的确实有些严重,手上的骨头也挫伤了,手背一大片青紫。这下,秦齐更是成了名正言顺的病号。林溪坚决将这伤的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于是,在秦齐手伤好前,照顾秦齐成了林溪的责任。

又可以和林溪度过像今天这样温暖的几天了。秦齐想,有些满足。

然而,世事总不如人意,一切并不都是秦齐想象中的样子。

林溪在秦齐手受伤的第三天便匆匆离开了。而林溪只是丢下了一句‘公司有事’便离开了。

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也没有说,还会不会回来。

林溪消失了。

每天醒来,不会再听到厨房里悉悉索索的声音。不会再有人将已经干净的可以当镜子的地板反复的打扫,不会再有人关怀备至的给自己递上一杯热开水,不会再有人在睡前给他掖被子。最重要的是,他的世界里,再不会有林溪。

不会再有林溪,这是他消失了一周后,秦齐才明白过来的。

一开始,秦齐也是相信了林溪的说辞,直到了一周以后,林溪还是没有出现。他突然间想到,若是林溪还回来,又怎么会连十一也带走?又怎么会,再不给一个电话,一条简讯?

所以,秦齐明白了。林溪走了,走的很彻底,就好像,其实他从未出现过。就好像,其实自己怀疑的是对的,自己从未有过这样一个交往了一年多的好朋友。而之前的一切,不过是自己无聊的幻想。

秦齐又恢复了原来的生活。枯燥的,平淡的,安稳的。

不会再突然的想笑,不会再突然的心慌意乱。

只是在某个下雨天,他会突然想起那个雨夜,自己偶然遇见的那个人,那个温柔至极的笑意。只是在某个瞬间,他会突然想起,那个意外的亲吻,那湿湿软软,温温热热的触感。

然后,眨眨眼,一切思绪都消失无踪。

他不知道,林溪为什么离开。

又或许他知道。

也许他那样内心充满温情的人,是永远不会谅解自己这样一个冷漠至极的人。不想理解,也不想接受,于是选择离开。

秦齐有时候也会想,如果,那个下午能重来一次,自己是否还是那样的回答。答案是,是的。

哪怕他知道这样的回答会失去林溪。他也不想自欺欺人。更何况,林溪本来,从来就不属于他。

时光倒流,回到那个下午。

两人忙完了所有的事,正是无聊。于是,坐在沙发上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也不知道是聊到了什么,只记得林溪突然坐在自己的对面,犹犹豫豫的问道“秦齐,你之前说的,没有亲人是真的么?”

秦齐手里握着的杯子,剧烈摇晃了一下。然后他低头思考了好久好久,久到林溪以为再不可能等到答案的时候,秦齐却抬起头,微微笑了笑说道“我母亲死了。父亲和他的妻子孩子,在这个世界上某个我不知道的角落里幸福的生活。但是,他们不是我的亲人,所以,我没有亲人”

秦齐,又笑了笑。第一次将这样的话说出口。他原以为很难,原以为很痛苦。其实,看,也不过几句话就可以说清的关系。然而,似乎也就是短短的这几句话,囚禁了他一辈子。

林溪看着秦齐一直微笑着,那笑容却似乎布满了冰雪,片片如刀,插入敌人的心脏,毫不留情,毫无顾忌。只是,那忽略不了的,是那原本剔透的眼神更是多了的湿意,还透着微红

林溪顿了顿,似乎连呼吸也变的粗重“秦齐啊,如果……”林溪的话,在秦齐转眼看向自己的瞬间,消失在嘴边

“如果什么?”秦齐不解道

“我是说如果……”林溪再次强调,并且思考了一下说道“如果,你父亲来找你,请求你的原谅,并且要补偿你。你还有可能原谅他么?电视剧里不是经常演这类的戏吗?”

秦齐咦了一声“你也会看电视剧吗?”

“额,偶尔看……反正只是一个假设”林溪有些窘迫。

秦齐点点头,又恢复淡漠的表情,沉默着好像在思考林溪的问题。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看着林溪似乎紧张到窒息的表情,缓缓的开口“虽然以前我从没有想过这样的问题。但我刚刚仔细的想过了,虽然电视剧里一般会选择原谅,但是,我又不是在演电视剧。所以,我的答案是,不会”

林溪听完,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还带着些失望。他似乎并不打算放过这个话题,接着问“如果,他死了呢。并且在死前只希望得到你的原谅?如果这样呢?”

秦齐虽然奇怪于林溪今天一反常态的追究,但还是乖乖的回答“不会”

林溪似乎受了打击般,低着头呢喃一句“如果是那个抢走你父爱的人,你更加不会原谅了吧。”

秦齐没有听明白林溪在说些什么,只是他看到林溪俯首的侧脸,竟然有些悲伤。这一定是错觉吧。秦齐想。

林溪那样温暖阳光的人,又怎么会悲伤?难道说,他是为了自己而悲伤么?

“我没有家人,我不需要家人。如果可能的话,我一辈子也不愿意见到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幸运的是,我确实也见不到。我觉得,这是我人生中最值得安慰的事情。因为我现在,过的很好。”秦齐笑着对林溪说道。

他只是想让林溪不要悲伤,不要为了自己悲伤。这不是件,值得悲伤的事。但是,他没想到的是,林溪下一秒就起身,借口有事,逃也似的远离了自己。

秦齐望着那瞬间空了的座位,望着那刚关上的,似乎还在微微发颤的门,非常的不解,以及遗憾。

显然,他的话不仅没有让林溪释怀,反倒像是刺激了他。

秦齐不明白。

他仔细的想了想,自己并没有说错什么啊。

确实,他确实不想见到他们中任何一人,因为那会让他想到,那晦暗的一切,那段飘零的岁月,和那些个日子里永远寂寞的家。尽管,自己早已经被驱逐出境,那个房子也早已不是自己的家。

自己究竟说错了什么么?秦齐想了很久,唯有‘林溪受不了自己的冷漠’这样的理由是比较合理的。

其实也没有什么,秦齐从一开始就知道,林溪,是那样一个温暖的人。温暖的人和冷漠的人注定是这个地球的两端,注定不该有交集。

然而,可笑的是。自己这个冷漠的人,似乎,有些贪恋那个温暖的人。

果然,趋暖是人的天性么。

那么,可笑的便是,自己再也不会遇见这个温暖的人了。

“秦齐,快松手,你到底在干嘛?!”秦齐突然被人推开,脚步虚浮的他,腰撞到了开水间的茶水台上,他这才清醒了过来。

“秦齐,你怎么把自己的手放在开水上浇啊,你是不是疯了!”秦齐一抬头,就见自己的女同事红着眼怒骂自己,眼睛死死的盯着自己的手,嘴唇也有些微微发抖。

顺着女同事的视线,看到自己被开水烫到几乎褪了皮了的手,这才明白女同事的反应是为哪般

“不疼的。”秦齐礼貌的笑了笑,放下还握着的杯子起身离开了。秦齐没有说谎,他确实,没有感觉到疼痛。

女同事望着秦齐淡然离去的背影,简直无法用言语来描述心里的震惊。

秦齐一向不多话,总是冰冰冷冷的样子。事实上,一开始,公司里很多女同事看着秦齐姣好的样貌,都想和他搭讪。但都被这幅冰冷十足的性子给吓走了。

自己也是其中一员,面对秦齐只能望而却步。因为秦齐不过是一座移动的冰山,不过是没有感情的机器。

但是今天。她居然看到了,这个冰冷男人的另外一面。

到底是什么,会让你在滚烫的开水淋着,却毫不自知?是什么夺走了你的思绪,你的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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