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下了七天七夜才停歇,秀丽的山川被厚厚的雪覆盖,白皑皑的一片天地里不见丝毫生机。起伏的山峦中一座山峰直入云霄,山峰之上烟雾缭绕,空灵虚幻,恍如仙境。
山峰之上,宫殿楼阁错落,透过薄雾的晨曦,重檐殿顶在雪中露出一个个尖顶,在霞光下闪耀着耀眼的光芒。
几个少年正扫雪,偶尔搓着双手哈一口气,清晨微风拂过,寒意袭人。
一个少年听得山门外似有人言语声,招呼另一个少年,两人推开厚重的木门,巨大的木门发出悠长的一道吱声。
山门外,只见一个须发皆白的白衣老者正说道:“啸灵,没想到我们都这么老了”,语气中透着苍凉与无奈。
白衣老者对面一只长着双翼的灵兽俯下头在老者的腰间磨蹭,双目凄凉,白衣老者伸手抚摸着灵兽,亦满目怜爱,“辛苦你了,去吧,啸灵”。那灵兽张了张双翼,恋恋不舍的望着白衣老者,白衣老者挥手示意它才展翼飞起,在空中盘旋一圈,凄厉地长啸一声,往山峰下飞掠而去,转瞬即消失在白皑皑的山峦中。
“你是何人?”一个少年问道。
白衣老者却并不搭理,抬头看了看巨大的门牌上苍劲的几个金色大字:剑仙门,若有所思的停顿了一瞬,指着身后的雪地对那问话的少年道:“把这两个人抬去九天殿”
两少年这时才发现白衣老者身后的雪地上还一动不动地躺着两个人,平时暗自清高居高临下的仙剑门的弟子,却忍不住要去抬地上躺着的两人,强忍咬牙一清醒恍然发现白衣老者已经踏过剑仙门。
“胆敢擅闯剑仙门!”少年大喊道,心中暗自吃惊刚刚自己怎么会没有阻拦。
山门内,顿时十余人将白衣老者围住,宁静的清晨瞬间被喧闹声打破。白衣老者苍老的脸庞傲气凌然,泰然自若的望着众人,但见一众人等都是手持长剑,心中冷哼一声,剑道再厉害也不是人人都适合使用剑的。
一个相貌英俊的青年走上前拱手道:“敢问前辈来我剑仙门有何贵干?”。
“去通报你们掌门一声,我有事和他谈。”白衣老者淡然道。
“敢问前辈是?”
白衣老者并不回答而是反问道:“你们现任掌门是谁?”
英俊青年一愣,其他人也一阵躁动,连剑仙门掌门是谁都不知道也敢扬言要见掌门,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剑仙门掌门岂是一般人想见就能见的,几个自傲的弟子甚至想出手教训白衣老者一番。
英俊青年伸手拦住,上下打量了白衣老者一番,却看不出白衣老者修为,但白衣老者泰然自若毫无惧色的神情,让英俊青年觉得白衣老者高深莫测,剑仙门掌门名冠四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白衣老者只怕是隐世的高人,还是不要鲁莽地得罪,当下如实回答道:“回前辈,现今仙剑门掌门乃天游真人,九级剑仙。”
九级剑仙,是剑仙的最高级别,即使是天下第一大门派,剑仙门如今也只有两位九级剑仙,可见要达到九级剑仙是何等的艰难。像英俊青年这年纪的,连达到剑仙级别的都屈指可数,更别说九级剑仙了,英俊青年自豪的故意说出九级剑仙,就算是隐世高人,听到九级剑仙也该动容吧。
然而白衣老者只是略微思虑了一下,却没有太多惊讶的神情,扔过一柄剑道:“你把这剑交给你们掌门,他自然会来见我。”
英俊青年接过剑,入手一沉,黑色的剑身仿佛冒着黑色火焰,也不知是什么材质,但古朴沉重的剑身透着一股冰凉,直渗入人心深处。
英俊青年微微一震,知道这柄剑非同寻常,忙拱手作礼道:“前辈稍作等候”,转身又对其他人道:“来者是客,你们不得无礼冒犯”,说罢化作一束流光朝九天殿破空而去。
其他人看英俊青年对一个老头毕恭毕敬的,开始低声嘀咕起来,“余师兄也太客气了,随便一个野村老夫就去通报掌门”,另一个立即附和道:“就是,都还不清楚这老头来历,我看这老头就是山下的一个村夫,一辈子没见过剑仙,临死前跑来见一见死了也算瞑目了。”其他人听了都忍不住低声笑起来。
白衣老者依旧泰然自若,仰头看那白雪覆盖下的楼阁飞檐,不枉天下第一大门派,威严耸立的宫殿楼榭气势恢宏,庄严肃然。只是此刻白衣老者内心怅然若失起来,楼榭亭廊没有一丝熟悉的气息,冷冰冰的矗立着像已经遗忘了这个曾经备受瞩目的剑仙门弟子。
山门口,那两个少年抬了一个黑衣人进来,一进门就放下,沉重的喘着气,不知道为何这并不胖的人却是十分沉重。其他人过去问了得知是白衣老者带来的,又一阵嘀咕起来,“怎么还带了两个死人?”
“不是死人,活着呢,只是好像被禁锢了……”那两个少年喘着粗气道。
“呐,何人胆敢闯我剑仙门?!”一个虎背熊腰的少年破空飞来,落在白衣老者面前。旁边立即有人提醒,“张师兄,余师兄交代了不可无礼冒犯。”
那张姓少年哪里肯听,挥手道:“什么无礼冒犯,没有门令擅闯剑仙门才是无礼吧?!”
白衣老者抬头看了一眼他背上的剑,眼眸一缩,旋即淡然一笑道:“萧闲月竟肯将他的天玄剑送人,你小子多福啊”
“胆敢直呼师尊名讳,找死!”张山虎拔剑喝道,旋即心底猛然一惊,放眼当今世上敢直呼师尊名讳的也没几个人。而且天玄剑虽然曾随师尊叱咤风云纵横四海,但后来师尊闭关了几十年,前不久才赐予他,能一眼识出隐世几十年的天玄剑,定非凡人,张山虎谨慎地重新打量着白衣老者。
白衣老者不屑地抬眼扫了一眼健壮威猛的张山虎,淡淡道:“去把那人抬过来。”
张山虎偏过头一看,门口两个年轻弟子正弯着腰喘气,他们脚边的地上躺着一个黑衣人,顿时怒骂道:“抬一个人你们两个就累成这样,平时都怎么练功的?”,骂完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堂堂剑仙门的弟子干嘛要听一个不明来历的老头的话。
横剑一指白衣老者,问道:“带个死人来剑仙门是何用意?”。旁边一人小声提醒,“是两个,门外还躺着一个,还活着……”
白衣老者不耐烦道:“你尽管抬过来便是,哪来那么多问题。”
“休要嚣张,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敢指使剑仙门弟子”说罢挥动天玄剑朝白衣老者刺去,天玄剑破空而至,眼见就要刺到白衣老者胸口,白衣老者却一动不动没有丝毫躲闪,只单手一挡,两根手指夹住了天玄剑。
天玄剑被白衣老者两根手指轻易的夹住,再也进不了半分,也拔不回来。张山虎怒火中烧,忙运转内力,全部灌输至手臂,竭力一抽,然而天玄剑就像定住了一般纹丝不动。
张山虎顿时心中懊悔万分,明知白衣老者高深莫测,但仗着自己出众的修为更加上师尊所赐的天玄剑,也要试之一试。却没想到白衣老者厉害的有些变态了,竟然两根手指便挡下了他得意的一剑,张山虎脸色聚变,掠过一抹惊恐。
其他弟子见这情形都惊愕万分,纷纷拔剑,团团围住白衣老者。
白衣老者极不耐烦的冷哼一声,手臂上扬,一指青天,张山虎只觉虎口一震,天玄剑脱手,发出一声龙吟冲天而起,其他人手里的剑也都随之脱手,数十柄剑寒光闪烁随着天玄剑直射入云霄。
众人惊慌,猛然发觉被定身般无法动弹,内力也无法运转,只剩眼珠能转动,惊愕地望着白衣老者。
“柳师兄,别来无恙。”一道浑厚的声音从云际传来,转瞬两道身影落下,长袍临风,白发飘逸,鹤骨仙风之气浩然,来者正是剑仙门掌门天游真人,后面跟着那个英俊青年。
白衣老者自然是渡仙村后山岗那座重山寺的柳道长,只是谁知在汐川河畔孤寺中静坐了三十年的老道长,竟然是天下第一大门派剑仙门掌门的师兄!
晨风拂面不知凉,心中惊恐方觉寒,一众弟子干瞪着瞳孔,身体却僵硬不能动弹半分。掌门的师兄,那自然是剑仙级别,一大早这么得罪一剑仙,众人心中喘喘的都不敢看掌门。
天游真人缓步向前,全然没有看一眼柳道长身后的众弟子,直走到柳道长前方,与柳道长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旭日东升,金光普照,照在皑皑白雪之上,反射耀眼光芒,明晃晃晶莹剔透。
风停,人静,肃杀寒冬。
柳花明,陆天游,曾经叱咤风云的剑仙七子,阔别三十年,相见无言,唯叹岁月,白了双鬓老了容颜。
穿透云雾,青天之上,数抹寒光直射而下。众弟子惊慌失色,眼珠急的滴溜溜四转身体却依旧动弹不得,望向掌门,掌门却视若无睹,眼见寒光利剑及身,众人吓得忙闭上眼帘。
“铮~铮~铮~……”利剑入剑鞘,发出清脆的响声。
众人身体一软,跌坐在地,忙摸了摸背后,只见背负的剑鞘中安然插着自己的剑,心底一松,却不觉衣衫映湿早已惊出一身冷汗。
一圈跌坐在地的众弟子中,却有一人单膝跪地,双手杵地,显然也是经受了很大的冲击,两滴汗珠顺着倔强的脸颊流下,正是持天玄剑的张山虎。
“不愧是萧闲月的弟子”,柳道长望着身旁的张山虎,那张山虎也不惧,抬头与之直视,一脸倔强之气,柳道长对其魄力攒许几分,天游真人也微微颔首以示赞许。
“弟子愚钝,多有得罪,请…请…”张山虎一时哽住不知该怎如何称呼柳道长,刚掌门称其为师兄,那也就是自己的师伯了。只是要管突然冒出来的一个老头叫师伯,张山虎觉得十分别扭,见掌门正微笑地看着自己,心里一机灵,忙道:“请掌门责罚。”
天游真人挥挥手,示意张山虎退开。张山虎在剑仙门出了名的鲁莽和赖皮,天游真人倒是欣赏他的直率,而且他的修为精进很快,在众弟子中算是最杰出的几个之一。不过现在天游真人只嫌他站在柳师兄面前碍了他的视线。
“天游,我还是不想见你”柳道长淡淡地道。
天游真人神色微颤,旋即淡淡苦笑,三十年了,再一次听人直呼其姓名,一阵莫名酸楚涌上心间,多希望自己还是那个整天跟在柳师兄屁股后面跑的小师弟啊。
“柳师兄,一别三十年,你我都白发苍苍了”
“柳花明三十年前就死了,现在站在这的只是一荒村野道。”柳道长直视天游真人,傲气凌然。
天游真人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黑烟剑,又望一眼门口旁雪地上躺着的黑衣人,柳师兄不想见他却还是来了,定然是有了万师兄的消息,心里隐隐觉得鬼域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
唤来身后的英俊青年,吩咐道:“知白,通知各峰主速去九天殿”
“是”,余知白拱手领命,刚转身听得掌门又吩咐道:“你萧师伯、霍师伯也要请来,就说你柳师伯来了”,余知白微微一顿,心想萧师伯、霍师伯已经很多年不参与门派事务了怎么突然还要通知他们,不过余知白多年跟随掌门协助打理门派事务,对于掌门的话自然不会有什么犹豫,当即化作一道流光急速而去。
清风拂袖,白发飘逸,转瞬间天游真人和柳道长便化作流光越过高低错落的殿舍宫院,越过清淡云雾,落在峰顶一个宽阔的广场中。
圆形的广场十分宽阔,广场四面临万丈悬崖,雾气从悬崖谷底腾起,放眼四顾,皆是白茫茫雾气,这圆形广场恍若世界之巅,屹立云海之中。
广场的四周,伫立着七道山门,正上方的山门状如一柄从天而降的巨剑,不知高几许,浮云遮眼仰头望不见剑柄。剑尖插入广场地面,一扇石门像张开的兽嘴开在剑刃之上,石门之上,书苍劲霸气的三个金色大字:天道峰。
天道峰的左右各三个山门,山门上分别刻着落云峰、孤雁峰、不夜峰、斜阳峰、乌啼峰、九曲峰。
远处朝阳穿云透雾。照耀在已经清理了积雪的湿漉漉的广场上,泛着粼粼霞光。广场正中突兀的伫立着一座金色宫殿,气势恢宏,金碧辉煌。宫殿前两个白衣飘飘的白发老者,负手傲立,任霞光拖长身影……
张山虎和其他几个弟子抬了黑衣人和仲夜上来,抬头望见霞光里那两个白衣老者,心生无限敬仰。
当年叱咤风云的剑仙七子,与鬼王一战名扬四海,是世间修为最顶级的强者!排剑仙七子第七位的天游真人便是如今的剑仙门掌门,剑仙门弟子谁不敬仰万分,更何况其他几位隐逸世外的剑仙七子,传言修为更是高深。
在张山虎和几个弟子崇拜的注视前方时,没人留意脚边躺着的鬼太子,闭着双眸神情怡然的脸庞突然没由来地扬起嘴角泛起一丝邪笑。而躺一旁的仲夜,在那刻醒来,缓缓睁开了双眼,平躺着仰望天空,只觉旭日云海就在头顶不远处,似乎触手可及苍穹。
仲夜第一次觉得,云这么美!天这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