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手搂着孩子，一手接过水。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孙进两手空空，他捏了捏手里的水，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没事儿你喝，水凉，别给娃喝。”孙进说着抽出了自己的烟杆，他略感不舒服，烟瘾又来犯了。
这回下城他根本没带烟草来，现在想想有点后悔，只能抽抽空烟杆，找找感觉。
芹儿把水敷在自己脸上，然后又敷在手臂上，这样子根凉快。孙进在一边抽了两口空烟杆，然后望着她。
孙进又把烟杆收起来，从她手上取过水，替她拧开了瓶盖，然后再递还给她。
“这天热你也喝点吧。”芹儿说。
“你喝吧，路还有点，省点喝，咱抓紧的办完事就赶紧回去了。”
芹儿拿起水，怕水洒出来洒到娃娃，只好一小口一小口的吞。孙进在一边看着，等她喝完。
“你也喝点。”芹儿把水递给他。
孙进接过水瓶，合上盖子，又往额头上抹了把汗，对她说:“走吧。”
孙进脸上多少有点不舒服，她知道是他烟瘾又犯了。这里是城里，哪像村里头那会儿，一个村的人基本上都叫得出名，要想抽点烟，问哪家借点烟草，下回记得还上一撮就行了。
孙进喘了几口粗气，城里的烟卷贵着，他提醒自己，不能在城里头抽，等撑到回去了，他就是抽上几十袋，也没人来说什么。
天正热着，基本上这个时候家家户户也吃完饭了。有的爱在这个时候躺上一会儿，有的在家里，手里拿着个扇子，但扇着没用，风都是热的。
有些小贩也嫌热，这个时候也想躺在家，那点小钱不赚也罢，现在都什么时代？还怕却了那几个钱不能活不成，建筑地上的工人们刚吃完盒饭，也想懒一会儿。只是可惜工头死脑筋不同意，还是要起来做活，一个个有气无力地提着水泥、挑着黄沙，心里也难免抱怨，自己这么卖力气，能挣几个钱？一天到晚拿身体换了进来几个子？以后要是有个啥病，还不知道值不值得。那些斯文人，人家读过书的那些文化人，人家都坐办公室，还吹着空调，人家多轻松。依着这些想法，他们内心中时刻充挤着一股惰性。
孙进夫妇走了歇，歇了走的，心里头都有股怨气。小孩一醒，又饿了，又哭了，可大街上怎么喂奶？抱也不行，虎劲了的哭，孙进心情本来就乱成了麻子，被小孩的哭声一搅和，总有股火气，憋着也不痛快，又不能发出来，多少有点不舒服。
最后，路过了一个厕所，孙进在外头等着，芹儿就把“哇哇”哭的小孩抱进去喂奶去了。
好不容易静了一会，孙进就在那外头站着，站累了就蹲会儿，蹲累了再站着。芹儿带着小孩一进去，就半点信都没了。等得太阳都显小了，母子俩才从里头晃晃悠悠的走出来。出来的时候，娃娃要躺在芹儿的怀里，睡着了。
孙进用舌头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又吞了两下口水，润润喉咙。什么也没说就往前走去，芹儿也赶紧跟上。
这时一个挑担的人从旁边路过，看了孙进一家一眼，孙静没心情乱顾及，只管往前走，走在后头的芹儿也紧紧跟着。
孙进往前直走着，那挑担的人倒是停了下来，回头望着走过的他们一家人。
“进。”那挑担男人喊了一句。
孙进回过头，看向那个挑担的人，缓了一会儿，眼睛里突然蹦出些兴奋。
“二舅，你咋也在城里头？”
二舅笑了笑，指了指筐，说：“我这不是下来买菜吗？倒是你，你们两口子还领着个小孩，这是要弄啥？”
孙进一听，先是叹了口气，正想回话，却突然刹住了车，脸憋得通红：“我出来，给家里添置点东西……”
二舅一听，莫名的点了点头，然后说：“你看这天热的，连我这个白菜摊的都摆不下去了，这时候也没啥人。哎呀，你们俩要赶紧忙活，忙活完了早回家。”
孙进赶紧点头应承着。二舅捶了捶左肩膀，然后又把担子挑起来，说：“我得先回去了啊，你们也记得早点回去。”
孙进继续应承着，直到看着二舅渐渐走远，然后拐进一条道里，他才松了口气。看了看站在一边的芹儿还有她怀里的孩子，芹儿这个时候也在望着他。
“离表哥那应该还有点路，你可坚持住了。”孙进转身对她说道，她点了点头。水早就喝光了，可她还是渴，不过一整天的，孙进都没喊过一声渴，买的水全被她一个人给解决了，她怎么可能再去开这个口。
前面路过菜市场，城里头的菜市场规模大，不像村里卖鸡鸭的那些养殖户。孙进在前头只管往前走着，尽量管住自己的眼睛，以不至于太像那种什么世面都没见过的人。可他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鸡家鹅肉啊！那砧板上摆着的猪肉，看着都油晃晃的，他活了这大半辈子，只怕也没吃过这么多猪肉。
孙进想到这，开始有点紧张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紧张，感觉连走路都不太自在，腿也开始发软，就像是全场的人都在注视着他一样。
他尽量保持步伐，在心底里直骂自己没用，活了这么多年，全操到干农活的杠上去了，下回城连走个路都不会走了。孙进抬起头，尽量到往上昂，可肩膀和胸却还是往下垂着。
他就这样走到了底处。这菜市场分两地，前面是卖肉的，鸡鸭鱼肉之类的，应有尽有；后面是卖菜的，他现在是刚走完卖肉的那一款，接下来卖菜的他倒是没那么紧张了，看完刚才卖肉的那段路，剩下这段毕竟更好接受一些。
卖菜的这块比卖了的那块地方有大上不少，菜种也多得数都数不过来，孙进只管走着，卖菜的这边人挺多的，比刚才卖肉的那块要多上不少。
孙静看得有点腻了，就干脆只管往前走什么也不看。其实，刚才他忘了问二舅要点烟草的，二舅是个老烟炮，他身上怎么可能会没带烟。想到这，他又开始有点后悔。
穿过菜市场，人终于变得稀少了许多，孙进有种见晴天的感觉，心情也随之开朗了，可突然转头一看，孙静慌了。
芹儿呢？还有娃娃呢？去哪呢？走丢了。孙进惊了一个激灵，急忙又返回菜市场，回去找。他刚才独自走得入神，完全把这娘俩给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