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白首在栅栏外看到黄放走出木屋,脸上居然是从未出现过的沉思表情,心里不禁大急,好容易等到他慢慢走出栅栏,忙上前沉声问道:“怎么了?”黄放这才回过神来,抬头见到一脸关切的文白首,放声大笑道:“娘的,这么看不起我?!当然过了!”文白首轻舒一口气,给了黄放一锤,笑骂道:“娘的,你知道什么叫东施效颦吗?”黄放一把揽住他的肩膀,边走边笑道:“管他什么尿频,你教我的运气方法还真有点用,这样吧,现在回去你再教我一点,我回头进了何德阁,就去学几本剑谱教给你。”
……
当天下午申时一到,资格赛便结束了,随之是正赛抽签,广场上早已聚集了四五百人。黄放奇道:“怎么还有那么多人?”文白首答道:“大部分是看热闹的,也有人是看看门下抽到什么对手,好马上制定应战对策,明天比赛开始之后,人肯定会更多,也不知道,呀!”
黄放见文白首说着说着突然转过身去,垂首收肩、驼背弯腿,变作另一副模样,刚想问怎么回事,便感觉两道目光向他们这边射来,转头看去,一个俊美绝伦的中年男子和一个美艳少妇正冷冷地看着他——不是文野阳和武月夫妇还能是谁?!
黄放下意识转身要跑,却见文氏夫妇没有任何动作,这才暗骂自己小气,文氏夫妇如此身份,怎可能在这样的场合和后生小辈为难,又看到他们的目光全放在自己身上,而没有留意旁边的文白首,胆子便肥了起来,扬起双手作飞翔状,又扮了个哭脸,直把他们气得脸色发青,这才心满意足地拉着文白首换了个偏僻之处。
文白首长吐一口气:“好险,幸亏早早留了个心眼,不然绝瞒不过我爹爹妈妈。”
黄放忽然道:“要不你也别装了,对自己爹妈躲躲藏藏,总不是那么回事。”
文白首吃惊地看着他,好一会才垂头低声道:“我也知道这样不对,而且只要使出真功夫,肯定要被他们看出来的,但是,嘿,看看能撑到什么时候吧,难得那么好玩。”
黄放也不知该说什么,正在此时,洪亮的钟声响起,四个黑衣老者缓缓走上广场中间的石台,其中便有观色长老和独臂瘦老者,想必就是孟婆四老了。
四老在石台中央并肩站定,全场也安静下来,站在左首的一个高大老者宏声道:“感谢各位同道远道而来,莅临我孟婆山庄,共襄这才俊辈出的武林盛事。经过这三日的资格赛,最终能够站上这里的,一共有三十人,”话音刚落,台下便一阵哗然,许多人更是交头私语,站在黄放身边的一个老头对同伴感慨道:“当今武林好生兴旺,二十年前只有十七人过关,这二十年来四长老的功力显然更为纯熟,却还有三十个年轻人过关了,啧啧,厉害,厉害。”高大老者清咳一声,待台下恢复安静后,再次说道:“这三十位后生将抽签决定对手,正赛明日开始,仍是由我们四个老头儿主持,所以请容许我在啰嗦介绍一遍。”
原来观色长老姓董,和自己交手的独臂长老姓许,一位未曾见过的秃头长老姓诸葛,而发言的那位身材高大的长老姓余。余长老又捧出一个木箱说道:“这里有一到三十这些个号码,抽到十五号和十六号的两位选手首轮轮空,而其他选手按顺序对阵。那么,获得正赛资格的选手请上台出示木牌、抽签并报上师门和姓名吧。”
一个表情倨傲的年轻剑客当先走上石台,从木箱中抽出一张折纸,展开并朗声念道:“余杭汪家,汪文轩,十九号。”台上已候着一应孟婆弟子和物事,在对阵图中的“十九”之下写了“汪文轩”的名字,接着各个获得正赛资格的选手便陆续上台抽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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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梵空寺,无忧,六号。”这是抽签仪式的第一个高潮,台下居然响起了鼓掌和叫好之声,因为上届武会折桂的正是梵空寺心照禅师。而那个无忧僧人始终只是淡淡然的微笑,合十、鞠躬、下台,礼数十分谦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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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鹰派,遇星遥,二十号。”遇星遥依旧是那副冷冷的表情。黄放在台下问文白首:“飞鹰派?你听说过吗?”文白首道:“西疆的一个小门派,虽然建派也有四五十年,但更多是保全当地商贸往来的安定,江湖争雄反不大热衷,却出了遇兄这样的人才。”
台下几乎全无反应,显是也不了解飞鹰派和遇星遥,只有余杭汪家众人暗自窃喜,庆幸捡到了一个软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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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身着浅血牙衣裳的少女在台上念出:“方绪,十五号。”虽然黄白二人已隐约猜到她的身份,但台下众人却终于见到了这个横空出世的“魔教”少女,而且她长得是如此美丽,又第一个抽到了轮空号,不禁又是一阵窃窃私语。
众人还在讨论时,一个长相平平无奇,身材高大敦厚的黑衣少年默默走上石台、抽出纸签,沉声道:“孟婆山庄,云开,二十六号。”此言一出,全场霎时沉静,紧接着一片哗然:谁都知道孟婆山庄上一代庄主云迪于六年前逝世,由其独子云开接任,但谁都没想到,云开居然是这样一个年轻平凡的少年,更没想到的是,他居然要参加自己山庄所举办的比武大会!
黄放不解道:“他既然是孟婆山庄的庄主,想看那些秘籍什么时候不可以看,为什么要脱裤子放屁来凑这个热闹?”
文白首道:“你有所不知,孟婆山庄世代门人都须立下毒誓,除非在比武大会上胜出,否则绝不可踏入何德阁一步,如有犯者,轻则废去武功逐出门派,重则处死,即便庄主亦然。这也是孟婆山庄备受武林推崇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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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门,黄放,十四号。”黄放喊出签位,得意地看了方绪一眼,因为如果他通过第一关,对手就是首轮轮空的她了。方绪显然也知道这点,回以冷冷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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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河沟,马如龙,九号。”文白首依然装腔作势,收紧喉部肌肉,低声说道,还偷瞄了台下的父母,见他们没有特殊反应,这才放心走下台来,黄放却愁眉苦脸了:“娘的,本来还想把别人都干掉先,最后在揍你一顿,没想到第三轮就碰到了!”文白首笑道:“这样不是更好?免得你或者我早早便败了,少了较量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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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签大会终于结束,四长老客气一番,命孟婆弟子领各位正赛选手入住山庄,众人这才散开,期待着明天开始的比武大会。
初九一大早,黄放的房门就被文白首敲得山响,挣扎一番后才耷拉着衣服骂骂咧咧去开门,文白首进门就骂道:“黄少爷,比武巳时开始,你要睡到几时?”
黄放懒洋洋又蹭回床上:“早咧早咧,娘的再说了,我是十四号,十四号,去那么早做什么?!”
“不是说好来看热闹的嘛,快些去瞧瞧有什么厉害家伙!”文白首抓住他的胳膊不由分说地往外拽。
“喂喂喂,你也让我先洗洗干净啊!形象!要注意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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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人吃过早点,从客房步行到广场,黄放看着广场上乌泱泱的人群张口结舌:“乖乖他娘的,少说有千把人吧!”文白首道:“正常,二十年一次的盛会,谁不想来看看,更主要的是从各大门派的较量中学点东西。”。
广场上不知什么时候以大石台为中心,左右各搭起了两座长十五丈、宽十二丈、高两尺的木台,木台四周一丈处用红布条围起,想来这便是擂台了。除了大石台和四座擂台,整个广场已经站满了人,黄文二人好不容易挤到大石台前,只见上边竖着一个画有对阵图的大木板,四位长老聚作一块商量着什么,过了好一会,洪亮的钟身从孟婆山庄深处响来,全场刹时安静,那身材高大的余长老才到石台中央朗声道:
“承蒙众位好朋友的关照,每二十年,大伙儿都聚在这里,看着武林中一代代青年才俊各施绝艺、薪火相传,弹指间咱们也聚到了第五次,俺老余第一次参加比武大会还只有八岁,个子小,被俺师兄架在肩膀上才看得见,现今快也走也走不动,但还看到那么多老朋友、新朋友齐聚一堂,这才是雷打不动的生死之约,这也不负咱们先祖云公当年的期许。”
老一辈尚见怪不怪,初次赴会的年轻一辈见余长老如此地位,说话仍朴实有趣,不由得对他乃至孟婆山庄好感大增,他顿了一顿,又说道:
“众位想必知道,先祖云公当年发下愿誓,想为武学传承稍尽绵薄之力,想让顶儿尖儿的年轻高手,打破门户之限,借比聚会切磋切磋,精进自己的武艺和武德,最后进入鄙庄的何德阁、深研武林前辈们共同留下的绝学,那只是锦上添花了。”
听到此处,黄放转头问道:“之前四次是谁赢来着?”文白首答道:“游侠谢君、采石斋的空空道人,梵空寺的心照禅师。”黄放一个都不熟悉,只得默默点头,又听那余长老继续说去:
“大家想必都已清楚大会的规则,我这里再啰嗦一遍。今天进行的第一轮比武,将会在大家所看到的这四座擂台上举行,一到八号选手安排在西北擂台、九到十五号选手安排在西南擂台,十六到二十二号选手安排在东北擂台,二十三到三十号选手安排在东南擂台。参赛者按照抽签号码依次上台比试,时间不限,原则上,上午和下午各安排两场比试,正午休息两个时辰。本次比武的宗旨是以武会友、相互切磋,因此严禁参赛者使用喂毒暗器、或在胜势已定的情况下还出手伤人,同时,为了公平比武,各位同道不得越过红线、或以任何方式干扰台上参赛者,比赛的监督责任由我四人承担。好了,请各位选手选好各自擂台,半柱香后,比赛开始。”
余长老话音刚落,台下便人潮涌动,纷纷赶往自己被安排到的或者感兴趣的擂台。文白首是西南擂台第一组上台比试的,就也和黄放快步赶了过去,见这边难得的只稀松站着百来人,便顺利走到了擂台前,而众人簇拥着的一个蓝衣青年正上下打量着他,神色颇为自傲,正是文白首的第一个对手——铁掌帮少主何少冲。文白首也没放在心上,对他点头示意后便转过头去听黄放说话:“我的比试安排在下午,所以没什么,”他掰着指头道,“小遇的比试是上午第二场,你也别拖太久了,免得来不及过去看他。”文白首点头道:“一山还比一山高,我也不敢说隐藏武功还能速胜,唉,尽力吧,希望我爹娘别跑过来这边看。”“你可要小心点,别把面具弄掉了。”
就在这时,一声洪亮钟声再次响过,让整个江湖翘首期盼二十年的孟婆武会就此正式拉开了帷幕,众人先是沉默片刻,然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