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心里有所准备，看到一身校服的青涩打扮，几人还是小小吃了一惊。
看到这孩子直愣愣地盯着自己看，梁朝伟晒了个标志性的笑容，笑道：“怎么，不认识我？”
“怎么会？”楚小松摇摇头，笑道：“您当年的韦小宝，简直绝了。”
梁朝伟呵呵一笑，从身边拉了张椅子，摆手道：“坐下说吧。”
楚小松点了点头，逐一问好后坐到了椅子上。
刘伟强仔细地打量了一番楚小松后，用蹩脚的普通话道：“哇哇，当时我看到剧本的时候还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能写出这样深刻的东西来，结果看到署名地址的时候，差点没把我吓死，现在的年轻人真的是不得了啊。”
楚小松淡淡笑了笑，“在刘导你的面前，我可什么都不是。你的《古惑仔》系列我可是非常喜欢。”
“多谢多谢啦。”刘伟强爽朗地笑了两声，“这剧本不仅是我很喜欢，伟仔也很有兴趣，所以他也一起跟来了，想看看剧本的作者。”
“那我可要多要一些签名，拿回学校拍卖估计能赚上一大笔钱。”
刘伟强和梁朝伟奇奇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好了，说正事吧，寰亚那边想问问你的剧本报价，当然，我和伟仔都是为了后面续集的剧本而来的。”
终于来了！楚小松攥了攥拳头，努力地稳了稳自己的情绪，开口道：“我想知道你们开出的价码范围。”
三个陌生人中的其中一个递了一张名片过来，自我介绍道：“我是受公司的委托来谈这笔合作的，至于价码，一般对于剧本的新人创作者，我们的价位都是六千一集起的。”
六千？楚小松冷冷哼了一声，六千我找你们干什么？搞笑吗？
刘伟强也看出了楚小松面色的变化，当即笑道，“那只是程序，你的剧本质量我们都看在眼里，所以不会用那套死板的程序来和你谈的，按照正常的价位，根据剧本的水平好坏，价码基本都是从两万开始往上浮动的。”
楚小松越听越郁闷，干脆来了个开门见山，“你觉得我的第一集剧本值不值二十万？”
刘伟强一怔，转头和身边的人对视了一眼，良久之后缓缓摇了摇头，“你毕竟没什么名气，想要拿到这个价码，很难。”
楚小松一咬牙，心里一片死灰。
“我可以看看你的续集剧本吗。”
“没必要了。”楚小松摇摇头，面带讥讽道：“你们连最起码的合作诚意都没有，还看什么剧本？两万一集的剧本竟然值得寰亚的御用导演亲自跑一趟，我的面子可真是够大的！”
刘伟强一窒，面色涨地有些红紫，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个孩子竟然会如此尖锐，没有丝毫迂回就直刺要害……
楚小松知道这个阶段的刘伟强因为《古惑仔》系列的完结，影片风格开始慢慢从商业型向文艺型转变，但是苦于一直找不到好的剧本而迟迟没有大的建树，看到《无间道》这样的剧本，他那里会不知道里面的价值所在？楚小松敢于和他顶着说话，底气也正是来源于此。
刘伟强被呛了半晌之后，还是咬着牙道：“没有看过续集的剧本，我们确实没有办法正确估量这套剧本的价值。”
楚小松犹豫了一阵后，从随身的书包里拿出了第二集的剧本。
刘伟强迫不及待地接过稿子，立即翻开看了起来，一旁的梁朝伟也朝刘伟强身边挪了挪，一起看起了剧本。
翻了几页过后，刘伟强开始不断地用手推着眼镜框，面上微微泛起了潮红。每过一会儿两人就会不可思议地摇摇头，不断地用粤语交流着什么，越说越是兴奋，刘伟强甚至对着剧本开始手舞足蹈起来，仿佛已经在描绘着电影的镜头了。
此时的楚小松却有些烦躁，看这几人的反应，显然是对剧本很满意的，否则也不会派刘伟强亲自出马。而楚小松也清楚，自己手上的剧本绝对不止二十万这个价，之所以没有作漫天要价打持久战的准备，也是因为楚小松并不打算在这个领域有什么长久发展的打算，仅仅是打算捞一票就走人去往互联网方面捣鼓的。
但是很显然眼前的人把自己当作了不懂行情的孩子来宰，这种一万两万的报价简直是侮辱！
好半晌过后，两人终于翻完了剧本，刘伟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镜片背后的目光熠熠有神，但是看到楚小松阴沉的面色时，显然也有些小小吃了一惊。
“刘导，看完第二集，你还是觉得我的剧本只值两万？”
被楚小松这么直愣愣地盯着，刘伟强也有些尴尬，要说这声应下去，实在是太过昧着良心，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
一旁的梁朝伟倒是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个男孩，很少看到十几岁的孩子身上有这样舍我其谁的气场。
看到刘伟强依旧不说话，楚小松无奈地摇了摇头，叹气道：“难怪香港电影会堕落……”
这句声音不大的吐槽却被梁朝伟听得清清楚楚，心里却很是好笑，这么点打一个孩子竟然敢妄加评论整个香港电影界？有趣。
“我对你刚才的话很感兴趣。”
楚小松抬头看了眼梁朝伟，不悦道：“不是吗？从去年起香港电影市场就被外语片给攻陷了吧？”
刘伟强皱了皱眉头，回道：“那是《铁达尼号》确实拍得好，我们输得心服口服。”
“心服口服？”楚小松呵呵一声冷笑，“拉不出屎来怪茅坑。”
五人齐齐一惊，话里浓浓的讽刺意味让几人都有些挂不住面子。
“在我看来，输给别人之后不从自己身上找问题而把所有原因归咎于对手的强大，这是彻彻底底的懦夫行为！”
被一个小几岁的孩子三番几次的顶撞，刘伟强忍不了了，猛地一拍桌子，低声喝到：“你又不是做这行的，你懂什么？！”
“我不懂？”楚小松呵呵一笑，“你们的电影实拍给观众看的，好与不好，没有人比观众更加清楚！”
刘伟强还欲开口，却被一旁的梁朝伟伸手摁住。
“那你说说你的看法。”
“太过功利主义。看到一部片子有价值就不断的跟拍、翻拍、重拍、续拍，甚至不惜用破坏故事架构的代价也要彻底将一部好片子的价值彻底榨干。市场上全是一些风格相似的商业电影，遵循着相同的模式换瓶不换酒，丝毫不知创新与突破，如何能不衰退？”
“无论什么东西，想要不断地往前发展，新鲜血液都是必须的。创新和突破是所有行业前进的必要条件，电影也一样。没错，看重资历是传统，也是保证质量的最好手段，但是因为对方是新人就刻意压低价码，长此以往这样的风气渗透到编剧、演员、导演的各个层面，你说还会不会有新人能不断地冒出头来？一大半早就死在那低价的打击上了不是吗？！这样的风气延续下去，你觉得香港电影还能健康地发展？”
听到楚小松步步紧逼的质问，刘伟强脑子有些嗡嗡作响，没由来的，他就想起了自己当初作为菜鸟出道时候的艰难局面，而身边的梁朝伟也近乎同时陷入了沉默，似乎是在思考着相同的东西。
沉吟了一阵后，刘伟强推了推眼镜，叹气道：“想改变，不是你所说的那么容易的……”
楚小松笑笑，“刘导你提出这样侮辱性的报价我还能坐在这里和你谈判，你以为是什么原因？”
刘伟强一愣，“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你想转型，从商业导演转型到文艺导演，所以我以为我们会有共鸣。”楚小松摇摇头，叹气道：“但是结果让我很失望。”
刘伟强愕然看着面前摇头叹息的男孩，满嘴都是苦涩的味道。
这诡异的沉默持续了许久，楚小松终于有些忍受不了这样的气氛，伸手准备拿回自己的剧本，却被刘伟强和梁朝伟同时伸手摁住。
“你的剧本我要了。”梁朝伟看了刘伟强一眼，抢先道：“就按你的价格，二十万一集，就算寰亚不买我个人向你买。但是我要先看看第三集的剧本。”
柳暗花明又一村？！楚小松心中一松，急忙将包里的最后一叠稿子递了过去。
梁朝伟接过剧本，让服务员续了被咖啡，开始慢慢看这最后一集的剧本，看到紧张动情处，竟开始忍不住拍案叫绝，翻完最后一页后，梁朝伟长长地叹了口气，对着楚小松笑道：“其实凭借这个剧本的质量，如果你把剧本分开档期卖，可能经过第一集的预热后，后两集的价格会远远超出二十万，现在一下子拿了出来，不会后悔吗？”
楚小松摇摇头，“写东西的人，最开心的事情有两件，一件就是挣到钱，第二件事就是遇到欣赏自己作品的人。就凭梁大哥你对我剧本的赏识，就算亏掉那些钱，我也乐的开心，就当是花钱认识一个知己朋友。”
梁朝伟愣了一愣，随即展颜大笑，伸手拍了拍楚小松的肩膀，“凡仔，你这朋友我交了，以后有好的剧本记得再找我，来香港玩的话也一定打电话给我，全程招待。”
楚小松点点头，对于自己的无耻也暗暗鄙视了一把，本就对这剧本的价格没有什么过高的奢求，结果到头来还卖了梁影帝一个人情，过分啊……
梁朝伟拍了拍厚厚的一叠稿子，笑道：“那好，三集总共六十万。港币转成人民币可能需要些手续，你也需要一个户头，我们可能需要跑一趟银行了。”
楚小松点点头，六十万这个数字就像是深山古钟的回音一般，震得脑袋嗡嗡作响。
跟着几人在银行一通漫长的手续后，一本崭新的存折终于交到了楚小松的手上。看着存折第一页上那一串长长的0，楚小松眼前一片金星。两世为人，自己手上什么时候有过这么一大笔钱？！
看到楚小松盯着存折目不转睛的样子，梁朝伟淡淡笑了笑，从手边撕了张纸过来，在上面刷刷抄了串数字后，递到楚小松面前道：“凡仔，我们下午就回去了，这是我的家里电话，去香港玩的话，记得一定找我。”
“谢谢梁大哥。”楚小松感激地笑了笑，对于这个和善的影帝，他是打心底里有些佩服，在他那样的位置上还能保持这样的亲和力，没有几个人能做得到。
告别的时候，刘伟强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但是最后还是没有开口，只是讪讪地道了个别就跟着梁朝伟进了车子。
看到车子远远离开，楚小松再也忍耐不住，一把将存折放到嘴边，狠狠地亲了一口，响亮地一个吧嗒声让周围的路人用诡异地目光打量着这个奇怪的男孩。
将存折放回口袋，楚小松仰天长长地吐了口气，马化腾、QQ，我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