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斜,一条长竟两米带有黑白相间环纹的银环蛇,紧紧地盯着远处因贪玩落单的小羚羊。与此同时,一只头顶没毛的鹰盘旋在十万大山的上空,也静静地守候着它的猎物。
银环蛇寸白的躯干在没过身子的草丛里匍匍前进,试图更靠近些,以此能够对小羚羊发动致命一击。在确定可以一击必中的有效范围里,寸白躯干的银环蛇扬起了撩动着尖细分叉的信子的黑色三角头颅,侍机扑向已经是口中之物的小羚羊。
头顶没毛的鹰盘旋于空际,犀利的鹰眼也已锁定那片犹若被风拨动的草丛。
“你说那只鹰和银环蛇谁快?”
“你说待会会不会是一场持久战?”
“你说四先生是不是在食补,这几天老是让他的老伙计捕猎。”智水一连问了三个问题,取出一颗野果子,在衣角来回蹭了两下,便扔进了嘴里,“吧嗒吧嗒”的嚼了起来。
顾不上细细咀嚼野果子的酸甜滋味,智水又扭头对着身旁目光凌冽,神情冷艳的碎花衣女子,继续咂嘴道:“我说,蔡十三啊!你不要老是这么一副郁郁寡欢,苦大仇深的样子!这样以后怎么找男人,蔡姨一把屎一把尿把我俩拉扯大,难不成以后还得为你找男人操心,你于心何忍呢?你啊你,真的要学学我,要微笑,微笑是基本的沟通桥梁。你整天摆着一副谁欠你钱似的臭脸,谁爱搭理你!”
“咸吃萝卜淡操心。”被唤作十三的碎花衣女子撇了一眼,冷冷回答,继而扭头凝望着十万大山深处的鹰蛇博弈。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这也不是为你着想!”
对于蔡十三近似陌生人般冷淡的回答,智水显然是西以为常了,但他依然不厌其烦地劝导。在他看来,女人就应该是如水般柔情,而不是像蔡十三这般冷若冰霜!
“嘘……”蔡十三打了禁声的手势!
方才还滔滔不绝的智水也骤然郑重地凝望着十万大山的深处。
银环蛇动了,寸白的躯干一跃而起,贪婪地扑向了小羚羊。在银环蛇跃起的一刹那,头顶没毛的鹰展开矫健而又壮硕的双翼,以迅雷之势俯冲了下去。鹰击如箭,瞬间工夫就飞到脱离地面的银环蛇的近旁,修长而又厚实的利爪死死地扣住银环蛇的七寸,之前还凶恶狡黠的银环蛇顿时昏死过去。既没有势均力敌对峙的场面,也没有殊死搏斗的暴力美学。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
刚刚醒觉,而又被眼前这一幕吓坏的小羚羊,慌乱地奔向不远处的羚羊群。
借着利爪扣住蛇躯的刹那间,头顶没毛的鹰加大了双翼振动的力度,再次腾空而起,向着两人所在的山头——定军山飞去。
定军山不高,与十万大山峰峦叠翠,连绵不绝的脉势格格不入,但它却又一股“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磅礴气魄,好似一位霸气威武的大将军,阻挡在千军万马前方,故被好事之人称之为定军山。
……
……
虽说食物链里,鹰是蛇的天敌,但银环蛇素有陆地第四大毒蛇之称,毒性猛烈可见一斑,从智水,蔡十三表情上可以揣测出,两人对头顶没毛老鹰狩猎过程是赞赏有加。
”不要忘了四先生交代的事。”十三提醒身旁的智水,语气还是那般生冷,说着便迈开了步子。
对于四先生交代的这件毫无技术含量的委托,智水显然不是很乐意去做。搅动了几下舌根,意犹未尽的吐出了果核,智水便不耐烦的应道:“知道了,不就递个信嘛,二里朱楼,离定军山也就二里的脚程,保证不辱使命。”
二里朱楼,充其量也就是是用土砖砌成的堡垒。至于为什么叫“朱楼”,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雁过不留毛,鸟过不拉屎的地方,谁管它呢?反正自己是管不着。
只是智水忽的心念一起,又暗自神伤了,定军山也就这么几个人,他们这一走,本就住在定军山不同方位,而且又互相不往来的几位先生和姨娘,现在就愈加的孤单了。
定军山半山腰乾南方位,住着大先生。大先生治学严谨,通晓古今,是定军山众人中学问最高的,“智水”便来自于“知者乐水,仁者乐山,知者动,仁者静”,是大先生给他取的。只是智水秉承了孔老夫子后半部分的智者生性好动如水流的思想,所以大先生对他的称呼始终都是泼皮猴儿。
二先生,则是地地道道的庄稼老汉,伺候着定军山半山腰坤北方位的一片坡式梯田,有一把力气。跟二先生打架,智水永远是个沙包,只有被揍的份。为此,智水也时常问自己:为什么他一个快二十出头,血气方刚的热血男儿,却打不过一个年近花甲,庞眉白发的老汉呢?为什么呢?或许是他尊师重道,爱幼尊老吧。
三先生,为人木讷,不喜欢说话,一手木艺活却是极好的。但凡智水想的出来,三先生都能给他做出来。纵然是智水想不到的,三先生也总能给他惊喜。所以说,定军山半山腰坎西方位三先生的地盘,也是智水最想呆、最常呆的。
定军山半山腰离南方位的四先生,精明又极端不靠谱。说四先生精明,是因为代表定军山跟二里朱楼打交道的全是四先生,并且四先生总能占上风,讨得好处。
至于为什么说四先生不靠谱呢。
谁见过三十多岁的人,还跟不到六岁的小屁孩玩撒尿比长远的游戏?没有吧!
谁见过三十多岁的人,就教不到六岁的小屁孩看带有插画的金瓶梅?也没有吧!!
谁见过三十多岁的人,拉着不到六岁的小屁孩尚未发育,软趴趴的小丁丁说:此物将来必定不凡?更加没有吧!!!
没错,那个玩撒尿,看金瓶梅,被拉小丁丁的小屁孩就是十几年前的智水。而那个三十多岁的人,就是过了十几年后依然还是不靠谱的四先生了。
至于蔡……
“噗通!”思绪乱飞的智水,踢到山道上凸起的石头,一个趔趄,正脸朝下扑倒在地,嘴里又发出了“哎哟”的哀嚎。
“走路不长眼睛,活该!”蔡十三云淡风轻的从智水身上踏过去。
“啊!”又是哀嚎,虽然说十三只是象征性的踩了他而已,但对同是孤儿,又一起长大,比他大三岁的姐姐的所作所为,智水还是很愤慨的,自己只是缅怀下往事,至于这么落井下石嘛?麻利的从山道爬了起来,拍散了身上沾染的泥尘,又“呸”了几声,吐掉嘴里啃到的泥尘,开口说道:“你说……”
“你别说。”蔡十三猛地打断智水的话。在十三的潜意识里,智水的话匣子永远跟泄了洪似的,永远没完没了。“我不想跟你谈那些毫无营养的话题,那些个问题你昨天问过,前天也问过,十几年里,断断续续地问了无数次……”
“我没有。”
“你有。”
“我没有。”
“你有。”
“好吧,我有……”智水不再坚持,一脸无辜,表情哀怨。“我还不是为了你,看你整天都是这样一副德行,我心酸,我痛苦啊……,为了逗你开心,我上课看笑话,看段子,吃了大先生多少板子。”
“为了逗你开心,我去抓会学舌的八哥,把鸟都引到二先生的稻田里,最后八哥是没抓着,我却被二先生活生生扎成稻草人,硬是在田里守了三天三夜。”
“还有那次去偷三先生用火柴棍粘成的琼楼,不知怎么的,最后楼烧了,我的眉毛也烤焦了。“
“就连四先生的那只鹰,到现在还是不待见我,你知道为什么?还不是为了逗你开心,我把它油光发亮的头皮,硬生生的拔成了秃子……”
听了智水黑白颠倒的诉苦,蔡十三脸色一沉,压低声线,说道:“上课偷懒开小差,挨板子是你活该。”
“抓八哥学舌只是个幌子,主要是你山雀吃腻了,想换换口味。“
“至于眉毛被烧和不招鸟待见,就更加没我什么事了。是你自己想看烟火,火也是你点的,之后眉毛被烧掉,之后你又嫌眉毛长得太慢,硬生生把那只鹰油光发亮的头皮一根根拔了下来,而后再一根根的粘在了自己的眉心上。”
“不是这样的。”
“……”
“不是。”
“……”
“好吧,是……”智水无意间扫见十三眉梢上的杀气,身子本能的往外挪了挪,本着息事宁人的态度,再次妥协了。
……
……
“咦!”
经过山腰低洼处蓄满水的小池塘时候,两人同时发现一只浮出水面换气的黄鳝。智水利索的从兜里掏出了一颗野果子,丢向身旁的蔡十三:“嘿嘿,看你的了。”
蔡十三恍若无事,任凭野果子坠落,在果子即将着地的时候,闪电般踢出了右脚,右脚脚侧与果子边缘疾速擦了一下,果子便以一种弧形轨迹高速旋转,“嗖”的一声,夹带着一股劲风,掠过杂草堆,飞到池塘里,硬生生的把冒头吐气的黄鳝从水面弹了出来。
智水见状,小跑过去,捡起活蹦乱跳的黄鳝,随手扯了几根茅草,栓住了它的腰身,挎在自己的肩上,接着扭过头,竖起大拇指,对山道上的十三喊道:“好一记漂亮的香蕉球!”
大王派我来巡山咯,伊尔呀,伊尔伊尔呀~~~
巡完南山我巡北山咯,伊尔呀,伊尔伊尔呀~~~
小心提防那孙悟空咯,伊尔呀,伊尔伊尔呀~~~
他有七十二诸般变化,伊尔呀,伊尔伊尔呀~~~
金色的余晖倾洒而下,铺满了定军山。智水一路哼着歌谣,十三跟着,两个人踩着金光山道向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