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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舞会的女士

简妮·莫瑞格斯站立在卧室洁白窗口向外凝神而望,府邸里的仆人们正忙碌的不可开交,老管家达斯汀下到酒窖为今晚的宴会挑选香槟,不过今日是冬临节,厨房专程为信奉东伊教的客人们准备了葡萄汁。此刻菲利庄园外草坪上空无一人,在冬日的冷风下显得异常萧索。简妮面色宁静,绯红发髻点缀着些许银饰,褐色披肩下乌黑蕾丝肩的蓝色礼服衬托出婀娜身姿,她的目光渐渐由近及远凝视远方——那栋晚鱼河岸山坡上的房子。

“即便你再如何期盼,他也不会在日落前出门的。”简妮惊得转身,门口她的妹妹洛琳手握书籍走进房间,“你认识他已有七个年头,该知道他是个恪守时间的人,比钟表来的更为精准。我的姐姐,情感如若不去释放必然积郁成堆。”

“我不想趁虚而入。”她又回首瞭望。

“趁虚而入?可怜的简,安妮已经去世三年了!”洛琳坐在简妮的床上,她轻抚书籍封面。

“他依旧忧伤,我能感觉到,尽管每次见面他总彬彬有礼面带微笑。”

洛琳轻叹道:“有时候我真的佩服那个势利鬼(指二小姐茉莉·莫瑞格斯,已婚),起码她的目的明确且勇于付诸行动。当年麦琪太太在舞会上向我们介绍拜迪翁先生时,茉莉那如龙逐金的样子当真是记忆犹新。”

“她便是如此。”简妮像芙蓉般笑着。

“现在她嫁了个令人满意的夫婿,想想这会儿准在北希尔斯享受冰雪的乐趣,兴许还能有幸见到冰雪精灵,这是她敢于表达爱意的结果,可你却还在此引颈瞭望,没有什么比这更令人恼怒的。”

“我亲爱的妹妹,今天是你的日子,请别再说这些终究会让人感伤的话了,我们今日该笑逐颜开。”简妮离开窗户走到洛琳的跟前,她轻盈优雅,长女的典范也不过如此,“瞧瞧你这身行头,这可不是今晚宴会该穿的,你受过大学洗礼,本该更加懂得如何为淑女风范,却没有想到你不尊礼教的性子竟然更加变本加厉了。”

“我所研究的是宗教学,又不是社交礼仪学,想来没有什么比这些繁文缛节更无用的了,是的,你得束紧腰带,穿上细长的高跟鞋,这些简直是一条条沉重的铁链,人们为何以虐待自己为乐呢。”

简妮轻笑着坐在洛琳身旁,她轻抚羽绒被面,“唯有束缚才不至疯狂!”

“狄利斯(十九世纪初的小说家)的《帝国崛起》,‘唯有束缚才不至疯狂,唯有自由方缔造辉煌!’,可千万别忘记后面的句子,‘自由永远比束缚来的更为重要,帝国的辉煌需要自由般的疯狂。’”

“我可说不过你!”简妮从床沿站立往外走去,“起来吧,我的公主,为了今晚的舞会,收起不满,你需要好好打扮一番。”

舞会定在晚上七点半举行,有几位路途较远的客人提前到来,正如洛琳所了解的,拜迪翁先生就像掐着钟表般准时走进菲利庄园的大门,紧随其后的是斯洛特伊爵士,之后受邀的客人陆续到来。他们脱下厚重的大衣,举着杯子在大厅中三五成群随意交谈,男仆们在人群间穿梭为其服务,从镇上雇来的乐师们在一旁为众人演奏舒心的乐章。

“今天的天气真够糟糕!”正当拜迪翁先生从男仆手中的托盘上取下一杯葡萄汁时,法治官斯洛特伊爵士迈着大步来到他的跟前,他声音低沉,像猎犬低鸣,“今天下午还有些暖意,可傍晚起气温却开始直往下降,简直比落冰瀑布的水还要掉的快。”

拜迪翁先生没有接过话茬,一个在南希尔斯北部当兵二十年的人却在抱怨西部的冬季,这可不见得是什么好事。正如拜迪翁猜测的,爵士接着说道:“如你所说的,拜迪翁侦探,是蓝奇顿家的女仆。她叫玛丽,丈夫是个军人,在厄尔多参加过战争,前年在一场局部战中一颗流弹击中他的腰,脊椎受损导致下肢瘫痪。活是干不了了,每周领着军人伤残补贴,可显然这笔钱无法维持家中的开销。”

“怪不得到现在还不曾见到蓝奇顿先生,发生这样的事想必也没什么心思来参加宴会了。”

“所以此刻我确是要向你表达感激之情,你为我们节省了不少的时间,不然整个下午都得为调查死者身份而忙碌,这对于办案来说至关重要。”斯洛特伊爵士面容严肃道。

“举手之劳而已,”拜迪翁盯着四周的人群,却瞧见一位男仆在他眼前走过,惊讶着:“德斯?”

男仆转过身来,这是位模样端正的人物,正是七年前在落冰瀑布救了拜迪翁一命的马夫德斯,“拜迪翁先生!”他鞠躬道,而后又向一旁的法治官行礼,“斯洛特伊爵士!”。

“这是怎么回事?”拜迪翁指着德斯这身男仆打扮。

“奇尔德(莫瑞格斯先生的贴身男仆)染了感冒不易参加这场宴会,我便被顶了上来。”

“这到是难为你了,你可从未干过男仆的活儿。”

“凡事总会有开始的时候。”德斯有礼地回答。

法治官斯洛特伊爵士来菲利庄园的目的显然并非单单只是为了参加宴会,在拜迪翁先生与德斯简单交谈后,他立马开口向这位男仆询问:“洛琳小姐此刻身在何处?”这是一种近乎命令的语气,急切且令人不舒服,但不可否认这种态度对于他的样貌来说是如虎添翼的,军官就该有震慑士兵的气魄,而法治官这份职务也同样如此。

“在陪着从月滨海岛来的客人。”

“那位斑山乌巫师?”

德斯脸上满是惊讶之色,或许是因为一侧的拜迪翁,他并未如其他仆人一样拘谨,于是紧张道:“紫罗兰夫人是一位巫师?这真是不敢想象,我是说她瞧上去和那些贵族太太没什么两样。”

“是的,她确实是。”拜迪翁确认了德斯的疑问,可侦探心中的疑惑却更浓了,作为莫瑞格斯先生的邻居,拜迪翁都不曾知晓半里外的菲利庄园来了住客,而现在就连庄园中的人都未知道紫罗兰夫人是一位巫师,如此低调行事,他人又是如何知道这位昨日方才来到黎明镇的客人与洛琳的关系的。

德斯离开后拜迪翁向爵士问道:“你想向洛琳询问关于死神格力西斯的事?”

“我想在整个郡没有谁能比她更懂得这些神踪鬼迹了。”

“叮叮……”在爵士与拜迪翁交谈时,大厅的楼梯上传来玻璃器皿敲击的声响,乐师们立刻停止演奏,客人们止言仰望,上头站着位个头不高体型略胖的人——这是菲利庄园的主人乡绅莫瑞格斯先生,他端着一盏空酒杯,头发梳的油光锃亮,一身黑色礼服,活像一只冰雪极地的燕尾企鹅。

“欢迎诸位来到菲利庄园,这是个美妙的时刻,在东伊教的冬临节这一天,我的朋友、我的邻居以及我的家人在此刻欢聚一堂,”这位柴特郡最富裕的人说起话来犹如在不夜城歌剧院舞台上表演的戏剧演员,他铿锵有度,款款而谈,令两撇上翘的胡子似波涛中破浪而行的木舟,“想来诸位也知道举办这场舞会是为了庆祝我最小的女儿洛琳从铁鳌堡大学毕业,这年头女性在大学完成学业是极为少见的,我很荣幸柴特郡的莫瑞格斯家族成为其中之一。当然这样一件事情还不足以劳师动众地为此大费周章,”莫瑞格斯先生停顿片刻,他的脸上洋溢着令人觉得滑稽的笑容,那两撇胡子是功不可没的,“前些日子我收到来自月滨海岛的信件,当时我在书房里,打开信件的那一刻我跌坐在沙发上,这种喜悦唯有我三个女儿出生时才可比拟,这将改变莫瑞格斯家族的一切,”乡绅又停了下来,他深吸了口气,“不过在此之前容我先向诸位介绍一位贵客——来自月滨海岛斯特林巫师家族的斑山乌巫师紫罗兰夫人。”

听闻莫瑞格斯先生的话,大厅里诧异声不绝,尽管七年前的那起凶案让地处南希尔斯西部的黎明镇居民清楚鬼怪并非仅是书本之物,可小镇上次与巫师扯上关系毕竟是在一百多年前。此起彼伏的议论声直至紫罗兰夫人出现在舞会上时方才消停。

拜迪翁先生见夫人身着一件紫色礼服,手拿用丝绸缎带扎起的卷纸,她站立于莫瑞格斯先生身旁,端庄气质尽显古老家族的高贵。

“这件大事,就请紫罗兰夫人为各位揭晓。”莫瑞格斯先生接着方才的话说道。

夫人微笑着打开卷纸上的丝带,而后大声宣读道:

“洛琳·艾·莫瑞格斯,巫师哥提里斯之徒,于一八九二年六月参加巫师资质考核,成绩优秀,批准成为巫师,巫号‘断尾乌’。

黑乌鸦俱乐部主席斯特里普”

斯洛特伊爵士望着不断向莫瑞格斯先生恭贺的人群,摆头道:“看来今晚并不是个拜访死神的好日子,真是不可思议,莫瑞格斯从未向他人提起过这事,这要搁在别的什么人身上必然大肆炫耀一番,”他转过头对拜迪翁说,“我想拜迪翁先生应该知晓洛琳小姐学习巫术的事对吧。”

“是的,她学习巫术期间向我的管家请教过,不过这并不是什么至关重要的事,”拜迪翁却是皱着眉头心不在焉,而后他盯着法治官,“你方才听到签署人的名字了吗?”

“斯特里普,巫师事务部三位副部长之一,掌管事务部的教育司,斯特林巫师家族那位大名鼎鼎的人物,我有幸在厄尔多战争中见过他一面,是一位雷厉风行的行动派。”斯洛特伊爵士说话时脸容肃穆而庄重,毕竟他一生戎马,最敬重的便是在战场上为国效力的人。

“问题就出在这里,他是以黑乌鸦俱乐部的名义签署的,而非巫师事务部,难道不夜城巫师事务部内部的不和已经开始明目张胆起来了吗!”

“要我说,管他们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物做什么,只要不曾波及平民百姓。”斯洛特伊爵士胡乱吞下一杯葡萄汁,“告辞了,拜迪翁先生,我还要赶到郡上了解尸体解剖的情况。”

拜迪翁点头目送法治官离开,不久后洛琳与简妮携手而出,舞会才在洛琳的领舞下正式开始。不过,拜迪翁先生对跳舞并不热衷,他坐在大厅的一个角落独自斟饮葡萄汁,直到一首舞曲结束另一首开始,他才向身旁的麦琪太太邀请共舞。

紫罗兰夫人与他的儿子贝尼斯则坐在乐师们的旁边,她端着葡萄酒在仔细聆听,现在奏起的是一首十八世纪末创作的以波格巫师所写小说《起死回生》改编的歌剧所创造的乐章——《复活》,它节奏明快,是历来舞会上最受姑娘们喜爱的。紫罗兰夫人对自己的儿子耳语几句后,贝尼斯便向三小姐洛琳邀舞,想来个头的高矮定是阻挡不了钢琴与小提琴所带来的喜悦,他们在舞池中翩翩起舞,不时传来笑声。

拜迪翁与几位郡上远道而来的男士交谈着,随后与他们一同前往隔壁房间,在里头吸食了会儿烟草,当第七只舞曲即将结束时才从里头出来。拜迪翁见紫罗兰夫人依旧坐在位置上,却是未曾与舞会上任何一位男士共舞,必是由于巫师的身份令他人不敢冒犯,于是渡步而去。

紫罗兰夫人别有深意地看着到来的拜迪翁,她邀请侦探坐下,此时舞曲结束,乘着这档功夫夫人悄声说道:“我已将你的推测告知了洛琳,她说并未得罪什么人,不过如果事情与阿西米人所信仰的死神有关,那她于今年三月在《园外杂志》上发表的文章必脱不了关系。”

“文章,难道是与格力西斯有关?”拜迪翁说。

“正是,这篇文章截取自洛琳的毕业论文,原题目为《论阿西米死神形象多样性之因》,她的导师巫师哥提里斯认为洛琳的观点新颖,可能是神学领域一个新的研究方向,便寄往了《园外杂志》。”

“看来斯洛特伊爵士不该提前离开,这篇论文或许会提供极为关键的线索。”

“你自己难道就不感兴趣吗,拜迪翁先生?”

说话间,侦探站立起来向紫罗兰夫人鞠躬邀请,而后两人漫步至大厅舞池,拜迪翁轻挽着夫人的后背,乐师们演奏的第八只曲子才开始。

“夫人认识欧明道,那么必然知道我已经很少干这份行当了,七年的侦探生涯令我身心憔悴,现在我需要关心的只剩下那间出版社,值得庆幸的是它的收益完全支撑得起我的开销。”拜迪翁回答着夫人方才的问题,而后迟疑了会儿,继续说道,“我想夫人是为洛琳三小姐宣读黑乌鸦俱乐部的册封书而来,现在事情已经结束,如此你也即将随之而离开了?”

“拜迪翁侦探并不希望我留在黎明镇?”

“绝非如此,”拜迪翁急忙解释,“能有一位尊贵的巫师来到这偏远西部小镇必然是我们的荣幸,可正如你所知,黎明镇发生了命案,不再适合闲心散步了。”

“那我就更应留下,拜迪翁先生,事情就在我眼前发生,就绝不能坐视不管,我虽不在执法司挂职,却也是南滨国的子爵。”紫罗兰夫人低声义正言辞,犹如站立于沙马安的雕像前演说,“凶手的残忍行径必是每个南滨国子民所痛恨与唾弃,况且‘惩戒恶行’是斯特林巫师家族传承了千年的家训。”

“拜迪翁先生!”紫罗兰夫人盯着侦探继续说道,“关于凶手,你是否认为我亦有嫌疑!”

“没错,”拜迪翁毫不忌讳,“在你的马夫格尔去请法治官来山坡顶前我确实有过片刻的怀疑。”

“我想也是如此,你当时心中所想应是‘这个女人来到黎明镇的第二天命案便随之发生,而在教堂之时她却是毫不忌讳地邀请我坐上马车,这等行径无疑是在为自己寻找一位证人。更何况凶手又是如何在一位巫师的眼皮底下消失的,却不过是贼喊捉贼而已’。”

“半分也没有错!”拜迪翁由衷感叹。

“如你所见,拜迪翁侦探,我也是个懂得观察与思考的人,绝非养尊处优的贵族。不过我想知道的是你为何又否认了这种怀疑。”

“夫人还记得我在马车上所讲的第一案吗?”

“当然,不过仅是一个开头,所有的精彩故事都还没有开始。”

“尽管如此,可我依旧提到了那本《猎物法》,想来夫人知道这本书对我是至关重要的。”

“在我听说的关于先生的事迹里,你能成为一名侦探这本书必是功不可没,四年前你将《猎物法》发行出版了,现在南希尔斯西部近乎人手一本,有些爱打猎的贵族老爷们也会爱慕虚荣地在自家书房上摆上一套。”

“夫人果真是对我了如指掌,”拜迪翁先生似话中有话,“书中所写的诸多内容中有一篇讲述了丛林动物的本能,这些通过遗传而继承下来的行为中最令人称道的便是父母对幼崽的保护意识,而人类对后代的庇护则更为复杂。”

拜迪翁向贝尼斯望了一眼后继续说道:“紫罗兰夫人,你所应当了解的,即便是再凶残的犯人也不会让自己的孩子身处杀人事件之中,这是本能,它不受人的思维控制,就如口渴便要喝水一般。恕我无礼,如果这是夫人犯下的凶案,那么你就不会带贝尼斯来黎明镇。这虽是人类行为学上未经证实的理论,它无法搬上法庭讲述给法官听,但对于我却是足够了,毕竟我对夫人的怀疑同样毫无证据。”

“希尔斯帝国时期人们恐惧、害怕甚至臣服于巫术,可现在我却见到了比它更可怕的东西,认知人心,这便是巫师也难以办到。可拜迪翁先生,千万别过分依赖,终有一****会将人拽入深渊。”

“夫人,如若不认识自身又如何窥究自然,况且新的时代已然崛起”拜迪翁如是说,他想起紫罗兰夫人是来自保守派的黑乌鸦俱乐部,不如巫师事务部那样有前瞻性,时代快速的变化对月滨海岛的巫师来说并不比瘟疫来得更受人待见,“新的工具终将会取代旧的。”

侦探高举的右手下紫罗兰夫人原地旋舞,舞曲随之而结束。

还有一些疑问,拜迪翁先生需要莫瑞格斯三小姐来解答,不过当侦探找到洛琳时,她正坐在宴会大厅旁的房间里与贝尼斯享受糕点,舞会将在凌晨四点结束,这位新封的巫师不得不为此早作打算。

“这些饼干加了紫藤蔓的汁液,我的家族是以葡萄酒起家的,什么都得掺点这些东西,”洛琳指着长条餐桌上摆放的那些淡紫色点心对小巫师讲述道,“甚至于家族女人所喷的香水都是葡萄味儿的。”

“你说对吗,拜迪翁先生?“三小姐回转过头,“这件事你必是再清楚不过了。”

拜迪翁先生当然知晓洛琳所指何事,却是没有理会,他直截了当道:“你应当知道我的目的,我们相识七年,你绝非拐弯抹角的人。”

贝尼斯端坐在餐桌旁像个贵族老爷一样细嚼慢咽地吃着糕点,他左顾右盼地瞧着这两个人,仿佛在铁鳌城迪尚歌剧院观赏一幕戏剧。三小姐晃荡着手中的葡萄酒,轻描淡写地说:“诚谢你的赞扬,如果你想知道阿西米死神的事,就去邀请简跳上一支舞,这是交易,你熟知她的品性,确是要表现的像是心甘情愿些,之后关于我的那篇毕业论文及参考资料便会送到你的府上,乔治,正如你自己常说的,嘀嗒——嘀嗒——时间不会等人。”

拜迪翁凝视洛琳:“你又何必如此!”说完他转身去往大厅。

“是‘时间不会等死人’”贝尼斯突然插嘴对洛琳说,“拜迪翁先生在无尸案里说过夏季暴露在空气中的尸体只需十天到一个月就会变成白骨。”

莫瑞格斯大小姐坐在一副油画旁与她的几位好友笑谈,拜迪翁向那儿走去,邀请简妮并不是件容易的事,至少对于侦探来说确是如此。七年前,简妮与已失忆的拜迪翁互生情愫,然而第一案的发生却像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横档在他们之间,而此刻拜迪翁的心早已随着妻子的棺木深埋在六尺之下。

“简!”拜迪翁最终还是走到了莫瑞格斯小姐的跟前,他轻声呼唤,“能请你共舞一曲吗?”

简妮愣了片刻,随后将手轻放在拜迪翁先生略显粗糙的掌中接受了邀请,他们相伴进入舞池,乐曲在此刻奏响,一曲十九世纪中叶创作的宫廷乐章,名为《满月之夜》,悠扬而缠绵,是为赞美女王埃里亚斯与她丈夫斯普利亲王的爱情而谱写。

“满月啊,真是遥远之物!”简妮听闻乐曲如此感慨,“我们已有多久未曾一起共舞了,乔基(乔治的昵称)?”

“不曾记得,想来已有多年。”拜迪翁领着简妮缓步而舞,似坠入空中的落叶随着秋风飘荡。

“哦,是的,已经多年了,”简妮重复着拜迪翁的话,蓝色礼服令她瞧去犹如一只靛衣金尾鹤,纯洁高贵伴着她那优雅的舞姿仿佛在抒写一篇美妙诗词,真是让人流连忘返,随后她含笑而语,“此刻真如我们相识的那场舞会。”

“你该清楚我对那时毫无印象,尽管我时常听人们提起。”

“我说的可不是那个自以为是,满脑子都是葡萄酒和金钱的粗鲁之士,他总不忘记对四周的姑娘们夸夸其谈不夜城中那些奢华而神秘的贵族宴会,仿佛所有名流都与其相交甚密。”

“你又何须将我的过去描述地如此不堪入目!”拜迪翁轻笑不已,他对简妮厌恶过去自己之事早已习以为常,对侦探来说这便犹如是在呵斥一位与己无关之人的不端品性。

“有过之而无不及,”简妮丝毫未曾客气,随后又浅笑道,“我们第一次会面是在蓝礼花园,那真是个盛大的舞会,在整个柴特郡也是数一数二的。”

“不错,我记得那是从不夜城的医院回来后不久,乔福利先生向我发出了邀请。医院得到的诊断使我的心情糟糕透顶,于是奎奇建议参加舞会来舒缓情绪,不得不说这是个错误的决定,你应当还记得那时的情形,这必然是第二天人们茶余饭后的消遣之事。”

“毋庸置疑,年少多金的拜迪翁先生不记得自己是谁并不是什么大事,可他却忘记如何跳舞这才是至关重要的。你知道茉莉当时是怎么说的吗?‘这真是太令人遗憾了,如此俊秀的人物竟忘了舞蹈是为何物,简直就如禽鸟折断了翅膀,与这样的人一起出席舞会必是丢尽脸面的事。’”

“这也是事实,人们在宴会上互攀关系,跳舞正是必要之举。”拜迪翁如是说,“这不经令我想起当日你一反常态向我邀舞,简,那时你对我可是全无好感。”

“南希尔斯的名侦探也无法探知女人的心思!”简妮说道,这话不禁令拜迪翁想起方才紫罗兰夫人关于认知人心的言论,“在那时与你共舞,对于你来说不正是雪上加霜吗!”

“确实如此。”拜迪翁淡笑着。

“想来真是令人怀念的日子啊!可你与七年之前却早已是天壤之别,乔基!”简妮唤着侦探的名字,“我知道这支舞是洛琳让你来的,我在紫罗兰夫人那儿听闻了早上案子的一些消息,知道你今晚定会找洛琳了解情况。”

“你既已知道这些,却又为何接受我的邀请?”

“我感到害怕,乔基,我不知道拒绝后又将要等上多少岁月你才会再与我共舞!”简妮轻叹一声,而后说道,“现在我渐渐适应了第一案时发生在我身上的灾难,不再惧怕它的出现,跨过了那道鸿沟。”简妮抬头喊了一声侦探的名字,“你又为何还在自己的牢笼中苦苦挣扎呢!”

“我从未挣扎,简,我的心早在三年前就已经随着安妮一起死了!”舞曲在此刻结束,舞池上的众人纷纷退离,拜迪翁亦护送简妮回到座位。

“可我能听见,”简妮走在侦探身前,“我能听见你的心依旧在跳动,且与我共舞时更加猛烈!”

拜迪翁再次走向大厅旁的房间,在门口时见思塔林勋爵正与洛琳轻声交谈,“拜迪翁先生!”勋爵瞧见了他,而后结束与莫瑞格斯三小姐的谈话热情地向侦探打着招呼,仿佛是相识多年的朋友。

“思塔林勋爵,今日的狩猎收获如何?”拜迪翁眼瞧着款款而来的思塔林,他换去了今晨所穿的猎装,此刻纯手工制的黑色礼服将他装扮成今晚宴会上最英俊的人物。

“不算太遭,短角斑鹿是没见到,不过从北希尔斯迁徙而来的雪雁倒是打了不少。”思塔林依旧彬彬有礼,“只是未曾想到我出去不过一日黎明镇却是发生如此意料不到之事。”

“是啊!”拜迪翁由衷感慨。

他们两人在门口唏嘘了几句,而后思塔林勋爵轻声说道:“我从外头进来时瞧见你与那个女人共舞,拜迪翁先生,恕我无礼,你最好离她远一些!”

那个女人?侦探顺着思塔林的目光而去,大厅中紫罗兰夫人正与莫瑞格斯先生举杯闲聊。

“你与紫罗兰夫人认识?”

“见过几面,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即便是在说着气愤的话,思塔林勋爵依旧保持着绅士应有的微笑与礼貌,“我未没见过像她这样无理取闹的人,说真的,应当将这女人关进精神病院去。”

“背后说一位女士坏话可不是贵族该有的作为!”

“相信我,拜迪翁先生,她值得这等称赞。”思塔林接口道。

拜迪翁望着勋爵款步离开,而后向房间里的洛琳走去。

“你知道吗,拜迪翁,有时候我真想闭门谢客,在实验室里呆上个把月,什么也不用去管。”洛琳像个孩子一样瘫坐在椅子上,说着赌气的话。

“因为思塔林勋爵?”拜迪翁猜测道。

“你应该也知道紫罗兰夫人来黎明镇的目的,”洛琳托着下巴,卷曲的红发令她仿佛油画中出来的女人,“我在大学时期与她相交甚密,但这并不代表我会卷入他们的纷争之中,为此我选择在东伊教的冬临节当晚举行舞会接受巫师任命,以此表明立场。不过思塔林是个聪明人,他并没有直截了当地来拉拢我,这些天他一直希望与我父亲寻求合作,我不懂生意上的事情,可不代表我是个愚蠢的女人,白乌鸦(相对于黑乌鸦俱乐部)一派的人确实要精明些。”

“他是一个地道的不夜城人,对此我并不感到意外。”拜迪翁渡步于窗前,凝神瞭望玻璃外漆黑夜色,西北风在外头如脱缰的野马肆虐,树影若海浪汹涌,可在这房间里却只听见大厅明快的乐曲声,仿佛两个世界,他转身说道:“我并不关心巫师派别的斗争,他们的矛盾永不会弥合。洛琳,此刻我所关心的是今天发生的命案。”

“为什么?”洛琳问道,“这三年间你像个居士退隐在这小镇上,即便有人想寻求帮助,你也不过是写几封信了事,是什么令你有如此大的兴致关注起这桩谋杀案来,只因它发生在黎明镇吗?”

“不为什么?”拜迪翁也没有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是当贝尼斯那崇拜的目光凝聚在他的身上如数家珍般道出他的陈年往事,就如同一个孩子在夸耀自己的父亲,拜迪翁觉得自己心中的某些东西开始融化,正如简妮所说的,他的心正在剧烈的跳动,就像雄鹿疾驰在北方草原上。

洛琳紧盯着拜迪翁,希望从他平静的脸上寻找蛛丝马迹,最后她失望地说:“明天一早我会叫德斯将那些资料送到你的府上,我的论文以及死神的召唤仪式,所有的一切,希望能帮你解开这起谜案。”

“等等!”拜迪翁双手突然按在餐桌上,巨大的力道将餐盘晃得叮当作响,他的表情变得严肃而令人恐惧,仿佛一头站立山巅俯视羔羊的猛兽,“召唤仪式,不是献祭?”

“不,阿西米人只有在召唤死神时才会挖取战俘的心脏。”洛琳如实说道。

“这么说那帮人懂得巫术?”拜迪翁的手紧握餐桌的边缘,咬牙切齿道。

“确切的说是神术,是神灵赐予人间的法术,而阿西米人自称是死神后裔,掌管着牵引格力西斯来到人间的方法,他们的神术寥寥无几,有明确历史记载的也只有三个,分别是死神降临,召唤虫灾以及千面幻影,但这些都失传已久了。”

“千面幻影,和我说说这个,洛琳。”拜迪翁命令着三小姐,他的神色极不自然,像是处在愤怒的边缘。

“它可以令人变化成所想之物,即便是沉浸巫术多年的老巫师也瞧不出端倪。”洛琳有些担忧地看着侦探,“你到底怎么了!”

“我没事。”拜迪翁努力令自己的脸色平静,他向洛琳鞠躬道,“非常遗憾,我想今晚的晚宴我是不能继续参加了,待我向你的父亲说声抱歉,失陪了!”说完,侦探不理会三小姐诧异的眼神离开了房间。

拜迪翁找到在客人间穿梭服务的马夫德斯,向他交代了几句后从侧门走出了菲利庄园,外头寒风飒飒,严冬比往年都来的早,而侦探却仿佛感受不到这等刺骨冷意,他站立在风中等待着,未过多久德斯牵着一匹白色的北苑骏马而来,拜迪翁跃身上马,随后借着暗淡月光向着漆黑夜色中疾驰而去。不久后,他来到蓝奇顿先生家女仆被杀之地,爬上山坡顶,踏过腐败的落叶,推开灌木丛,那儿,拜迪翁看到在贝尼斯捡到匕首的地方,那棵南梦槭已然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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