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潘眉便护卫着杨母与杨玄一起回冀州了。一路上,潘眉对杨母照顾得极为周到。杨母非常高兴,总是忍不住说:“没想到一个小伙子还能如此细心!”潘眉每次听到她的称赞,都只是微微一笑。杨玄由于知道她的身份,对她尤为尊重。
不到半月,杨母等便到达冀州了。杨大眼见到母亲和杨玄后,十分高兴,急忙让他们住进早已收拾妥当的小院。
闲暇之时,杨玄向杨大眼问起潘眉的事情。杨大眼看便将潘眉如何在乱军中救了自己性命;如何跟自己出生入死,决战沙场;如何不求名利,追随自己,全部说予了杨玄。
“大哥真是好福气啊!”杨玄连连赞叹:“大哥如若能得这样同生共死的夫人,此生无憾。大哥为何不跟她结为夫妇呢?”
杨大眼脸色微红,说道:“此事还未禀明母亲,不敢擅自作主。”
杨玄一拍胸脯说:“这事包在我身上!”
“先谢过贤弟了。”杨大眼笑着说。
晚上,杨玄去见杨母。杨母正坐在桌前喝茶。她的房间简洁而舒适。面积虽然不大,却收拾得极为妥贴。杨玄笑着问杨母:“老夫人,住得舒心吗?”
“不错!没想到大眼还真细心,各项事情都安排的妥贴周到!儿子真是长大了!”杨母高兴地说。
“呵呵,大眼哥可不会料理这些事情。”杨玄说。
“哦?那是谁安排的?”杨母不解地问。
“都是那位潘将军安排的。”杨玄笑着说。
“哦,他呀!你别说,他还真不错!凡事都上心,做事细致。有他在大眼身边,我还真是挺放心的!”杨母颇为满意地说。
“老夫人喜欢她?”杨玄试探着问。
“喜欢!”杨母乐呵呵地回答。
“那太好了!让她给你做儿媳妇吧!”杨玄拍手说道。
“什么?”杨母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杨玄便将当年潘氏如何守城,她又如何与杨大眼出生入死,以及两人两情相悦的事统统说了一遍。他却没发现杨母的脸色已经慢慢凝重起来。
杨母沉默许久,说:“你去准备一下。明晚我要请她一起吃饭。”
“好!”杨玄高兴地走了。他没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他本以为会费一番口舌的。
杨玄走后,杨母却如何也睡不着了,寻思了一夜,最后终于打定了主意。
第二天傍晚时分,后院的正堂里就开始擦桌摆椅的准备了。杨玄忙来忙去,指挥下人一会打扫这里,一会收拾那里,好像在迎接贵客似的。杨母则静坐在内室中一言不发,既看不出喜,亦看不出忧。
此刻,潘眉正在自己房里走来走去。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忐忑。杨玄来传话时,她已经听出了晚饭背后的含义,不觉脸红起来。可是激动之后,她更多的还是不安。她一时拿不准自己应该以怎样的形象参加晚宴。平时的男儿装,还是真正的女儿身?她先是穿了一身艳丽的女服,后觉不妥,又换上了一身男装。如此反复,竟换了好几遍,最后不禁讪笑起来。马革裹尸、浴血奋战,自己从来没有紧张害怕过,今天是怎么了?不管了,还是平时的男装赴宴吧。
当潘眉走进后院的时候,正堂里面已经灯光通明了。杨玄见她走来,急忙迎了出来:“潘将军,请……”
看到杨玄真诚的笑脸,潘眉心里踏实多了。走进正堂,潘眉首先看到的是杨大眼。他正满含深情地望着自己。潘眉向他微微点头,然后向端坐在主位上的杨老夫人拱手说:“老夫人好!”
老夫人微微颔首,淡淡地说:“坐吧!”
潘眉在杨大眼对面坐了下来,然后抬眼看他。他那双极大极明的大眼正望着自己。她看到那双大眼睛里一层一层地增厚着笑意。那是一种幸福的笑,满足的笑。看到他的笑,她悬着的心,终于慢慢落了下来。潘眉转眼又看杨玄。他正热情洋溢地摆菜斟酒,也是满脸的笑容。这时,潘眉才敢去看老夫人。她看到老夫人眉头微皱,心中不免一沉,于是又开始忐忑起来。
晚宴上人不多,就他们四人。
杨母举起一杯酒,敬向潘眉说:“我听说潘将军救过我儿性命,老身在这里敬潘将军一杯。”
潘眉见她说的如此郑重,急忙端起酒杯,心中一紧。
杨玄见两人都不苟言笑,便笑着说:“是啊!我也敬嫂……潘将军一杯。不要如此严肃嘛,以后都是一家……”他转眼看到杨老夫人脸色铁青,急忙收住口,将酒一口吞下。
杨母看着潘眉将酒饮下,又说:“潘将军英武,乃是女中豪杰。然而老身愚钝平庸,目光短浅。我这一生只佩服一个女人,那就是杨玄的娘。”
杨玄见老妇人说起自己的母亲,先是一愣,便不再说话,闷闷地坐在一旁。
“娘,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为什么又……”杨大眼的话还没说完,看到母亲面带怒色,也不再说话。
杨老夫人见没有人再插嘴,继续说:“当年,玄儿的母亲十五岁嫁与玄儿的父亲。在她十六岁时,丈夫患病而亡。玄儿父亲临死之前,害怕妻子殉情,将她叫到身边说:‘人生很短,死没有什么可怕的。我知道你是不怕死的,可是你不能随随便便去死啊!如今家道萧落,极其困苦。老母年迈,不能没有人供养。孩子刚刚出生,也需要人来抚育。现在我要走了,家里就全靠你了!这个家不能没有你啊!’玄儿的母亲听完之后,痛苦流涕,泣不成声地说:‘我知道你一直都有仁孝之心,只是天不佑人。你放心吧,老母与孩子都交给我了,我一定替你好好照顾他们。’玄儿的父亲听她说完,就安心地去了。玄儿的父亲入敛那天,临近盖棺的时候,玄儿娘突然割掉自己的左耳,扔进棺中,说:‘鬼神有知,生死相随。我不能全身而去,只能这样陪你了。’鲜血将她的丧服染成了红色,众人看了又悲痛又害怕。婆婆哭着抱住她说:‘孩子,你何必如此啊!’玄儿娘哭着说:“我还年轻,又刚刚结婚不过一年。族中老人们肯定对我不放心,我只想以此明志:生是杨家的人,死是杨家的鬼。’周围的人听了都感慨不已。由于当时杨玄太小,玄儿娘便带着他住在后房之内,从不抛头露面,不听丝竹之音,不参加任何宴席。她一直赡养、孝敬婆婆,直到老人过世;一直抚养、教育玄儿,直到他成年。了结完所有心事后,她便追随丈夫去了。大眼,自你父亲死后,我虽然比不上玄儿的母亲,却也是一心为你,从来不敢有过其他想法。古人说:‘生则同室,终契黄泉。毕志守穷,誓死不二。’”
杨玄听到老夫人讲起母亲的往事,只顾失声痛哭起来,并没注意到老太太含沙射影的指责。然而潘眉何等聪明?早就明白了杨母的意思,尴尬地坐在那里,等她把故事讲完。她看了看杨母,又看了看大眼,然后起身说:“老夫人,杨大人,小人突然想起还有一些公务亟待处理,提前告辞了。还请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