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
“唉,小米,伤口还疼吗?想吃点什么?跟妈妈说,妈妈下楼给你买。”妈妈马上伏下身子,语气放得轻点了,注意力也不再在那个小护士身上了。
“妈,我想喝粥,青菜瘦肉粥。”其实我一点胃口都没有,只是不想让妈妈失望,就胡乱说点吃的。
“好,我这就去买,你在这里等着啊。”
“这位阿姨,病人刚做完手术,肠胃功能还没恢复,是不能进食的。”
妈妈打断那位怯怯的护士的话,“什么东西,不能吃东西?我女儿刚做完手术,身子虚着呢,不吃点怎么行?”
小护士沉默了一下。
“阿姨,您的女儿是真不能进食,要进食也要三天之后,还有我们医院的医生有给您的女儿开了补充体力的药。”小护士说完就想伸手去拿下一瓶快打完的吊瓶,想换上新的一瓶,大概是手滑没有拿稳,那瓶新的吊瓶“咚”一声摔在地上,引起了病房其他病人和病人家属的注意。
“你干什么啊?会不会换针水的啊?”妈妈生气,大声地呵斥着。
“对不起对不起……我……”那个小护士一下子紧张得语无伦次,蹲下来捡起地上那瓶吊瓶。
“没关系,继续换上就行了。”我怕事情会恶化,怕妈妈让小护士难堪。
小护士迅速地把吊瓶挂好。
“妈妈,别生气了,生气会变老的哦。”我伸手去拉妈妈的手,想让她坐下来消消气。
“太过分了!你这小护士怎么搞得!”妈妈根本不理会我,依然对小护士发起进攻。
现场气氛有点吓人,妈妈的吼声在这病房里回荡着,病房的病人都把目光投向这边来,就连对面病房有几个病人家属探探头,好奇地往我这边看过来。
“得了,妈妈。”我希望妈妈冷静下来,不要为小护士的失误而大动肝火。
小护士已经是满脸通红,额上冒着细细的汗珠,眼睛红红的。她双手抱着胸前我的输液记录本,头低下来,充满愧疚地,静静地站在我的病房前,对着我和妈妈,一声不吭。
“怎么回事?”
我闻声抬头。门口站着一个男医生,戴着很大的黑框眼镜,鼻梁高挺,长得很高大。
“这小护士干错事挨骂呗。”最靠近他的那个病人开口。
他皱了皱眉头。
“没事,只是吊瓶掉地上了,把它重新挂上插好就行了。”我冲他淡淡一笑,很有礼貌地回答。
妈妈还是在一旁气得瞪着眼睛,一副恨不得把护士赶走的样子,不过听了我的这句话,又因为惊动了值班医生,她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
“没事就好,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可以下去了。”他先看了一眼受惊的小护士,然后再转过来看着我,再然后转身走了。
小护士也跟着走了。
耳根终于清净了,我想再睡一会,头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人拍醒,睁眼一看,妈妈不在床边,旁边站着个护士,不过不是刚才那位掉吊瓶的小护士,她一手端着医用药盘,一边用手拍醒我。
我一怔,用好奇的眼睛看着她。
“该给手术刀口消毒一下了。”他从护士身后冒出来,是那个医生。说完又低头摆弄那个药盘。护士给他摆好医用棉签,拧开消毒水瓶盖,退到一旁去。
我看着他用他那双大手,熟练地抽出一根棉签,插到瓶里去浸湿。
“先把上衣撩起来。”
我乖乖地把上衣朝上撩起来,他右手拿着棉签,左手揭开我肚子上的纱布。我痛得不由自主地叫起来。
“忍一下,消毒水刚搽上去是有点痛,忍忍就好。”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我也抬头看了他一眼,两人的目光碰到一起去。他的目光很柔和,我迎着他的目光,仿佛跌入温柔的漩涡。
他又低下头,用棉签细细地拭搽,一根,又扔掉一根再换上一根……我咬住嘴唇,忍住从肚子一直传到大脑的疼痛,头上冒着细细的汗珠。
“好了。”他把最后一根棉签扔进垃圾桶,帮我把上衣放下去,护士也走上来帮我盖好被子。
我看了看他胸前的牌子:林立。
原来他是林立。
护士把桌面的医用药盘端起来,向门口走去。他也转过身去,尾随护士出去了。
林立……
我仿佛想起什么,转过身去看我背后挂在墙上的贴纸,上面写着我的姓名,年龄,写着一级护理。我名字下面也用小字标明主治医生的姓名:徐XX,林立。
原来他是我的主治医生。
“小米!”正发呆,就听见小善的叫声从远处叫起。
“小米,我来看你了。怎么样,身体好点没,伤口还痛吗?”小善走过来。
“嗯,还好,做完手术后是有点痛,不过无大碍,医生刚才也消毒了。”
看到小善我很开心,苍白的脸上也有些笑容了。
“嗯嗯,要注意身体啊,我已经跟班助和班主任说过了,帮你请假了。”
“谢谢你啊,真是辛苦你了,要为我打电话跟老师请假,还要大老远跑过来看我,还买这些一大堆水果,太破费了。”我拉过小善的手,让她赶紧坐下来歇会。
“没事。”她冲我笑笑,把凳子往我这边挪了挪。
“小米,刚才我经过医生的办公室,想问一下你在第几个病房,然后你猜我遇见谁了。”
“遇见谁啊?”我笑了笑,好奇地问。
“一个大帅哥。”她兴奋的说,把两只手放在床沿上,再用一只手撑着下巴,看着我,对我眨眨那双调皮的眼睛。
“哦?”
“很帅,是真的,很高大,长得挺白净的,穿着白色的衣服更有一番味道。真没想到啊,医生也有这么帅的。”
我忍不住笑了,“你怎么跟窦甜甜一样,见了帅哥就失了魂呢。”
这个时候,一个白色的影子跃入我的眼中,从门口一直到我的病床,然后再拐个弯,到我对面的那个病人去了,再然后他重复我刚才消毒的那些步骤。
我和小善都停下来不说话,静静地坐着,看着他熟练地为对面那个病人消毒手术刀口。
“他……”小善指着他,转过来悄悄问我。
“他也是我的主治医生。”
“什么?”小善睁大双眼。
等他消毒完伤口,走出病房门口时,小善的目光随着他的身影,停在门口的方向,虽然他早已离开了病房门口。
“我刚才……就是说他。”小善收回目光,对着我说了一句。
“是的,挺不错的医生,这么年轻就当主治医生了。”我回了一句。
“不是,我不是说这些,我是说他很帅。”
“哦?帅哥满街都是啦。”
“哎呦小米,我刚才遇到的帅哥就是他。”小善掩嘴笑了。
“我知道啊。”我也跟着笑了。
“问他要微信号,扣扣号……”
我听了倒是看了她一眼,惊叹窦甜甜的感染力是如此强大,我不在学校这几天,小善就被天天在一起的窦甜甜给洗脑了。
“唉,你以为我是窦甜甜,见到帅哥就神魂颠倒,失去理智,还说要人家的微信号扣扣号呢,我才不会做这种事。”
“正是帅哥才这么做!”小善立刻应了一句。
“我才不要,你忘了我有三不啊?不当干部不交男朋友不干兼职。”我反驳道。
她看着我良久,略有思考的样子,“当了105的舍长,你不还是打破了三不?你虽不干兼职,还是照样陪我去找了兼职,所以啊,再打破最后一个也没多大问题,不就是找个男朋友啊,放心放心,这些都不会影响到你的学习只要你处理得好。不过,你跟他倒是挺般配的,有一个这么帅的男朋友,你还不乐意啊?”
没想到她居然给我来这么一套,笑得我前俯后仰,眼泪都快要笑出来了。
“你还真是被窦甜甜给洗脑了。”
我俩都笑了。
这是我开学以来第一次见到小善笑得这么开心,这么快乐。或许只有这些难忘的时光,特殊的环境,轻松的笑话,才会让她暂时忘记伤痛和仇恨,才会让她紧绷的神经得到放松,她快乐活泼的天性得以释放。她原来是多么快乐自信乐观的啊,可是失去至亲的痛和对包工头的恨彻底改变了她,她背负太多太多了。
“小善。”
“嗯?”
“我们的功课多吗?课都上到哪了?”我看着她那双还荡着笑意的眼睛。
“不多,还好啦,你安心养病,等回去了我给你补课,不收费的哦。”
我点点头,有些话欲言又止。
“我不在宿舍这几天,记得帮我监督她们搞卫生,每周到宿管阿姨那里汇报工作,还有帮我值日。”
“你不是不喜欢当干部当舍长的吗?怎么当上了就这么尽职啊,哈哈,放心,有我在呢,一切都会办妥的。”小善接着开玩笑。
看她今天这么开心我就放心了。
“还有,小善你也要注意一下身体,不要太晚睡觉,干兼职不要那么拼命,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没一个好的身体你拿什么去革命啊,我就是活生生的一个例子,现在躺在医院里哪里也去不了。”
也许是兼职两个字太敏感了,小善没说什么。我马上后悔了,干嘛要说那两个字,戳到她的痛处了,我真是该死。
“没事啊,我挺好的啊。”她笑了笑,接着剥她的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