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阿敏的故事
唐酒酒经过那么一个耳光,才明白过来,在爹和娘眼里,自己究竟个怎样的女儿。
不懂事,乖张,不成熟,事事都要他们帮到。
“娘,你们帮了我很多,也帮我决定了很多,但是这次,我相信卫昭。”
她相信卫昭,从他无声的将她抱紧怀里的时候,她感受着那个温度,才能畅快的流出压抑许久的眼泪,可是他们作为亲人,尽管有难言之隐,可是却没有对她全盘托出。
她选择相信卫昭!
她的神色愈加坚定:“如果你们不相信,那么等着看好了,我会证明给你们看!”
脸上还是火辣辣的疼,唐酒酒却觉得自己像个女壮士,大无畏的站在自己心里那个懦弱的影子前,勇敢的保护和捍卫。
卫昭和唐酒酒牵着马,离开了白头山山寨,他们走的时候,只挥别了唐孤孺和刘秀,刘秀的脸色冷若冰霜,仍是对唐酒酒刚才的表现很生气,余怒未消,而唐孤孺则是无奈。
“卫昭,你真是不知道……唉!”唐酒酒垂头丧气,想给卫昭讲讲自己爹娘方才对自己说起的事,很不愉快,她想跟卫昭说说,可是她又担心卫昭会胡思乱想,只能憋回了肚子里。
“唐酒酒,带你去一个地方。”卫昭骑在马上,突然说。
“哪里?”唐酒酒疑惑的问。
“……鹿川。”卫昭淡淡的说。
鹿川距离徐州镇,不算远也不算近,骑马行进要三天的路程,然后回到京都的路,只能在此通过松城,这是最快捷的走法。
唐酒酒三日下来,与卫昭更觉得亲近,只是二人都巧妙的避开韩钰这个话题,唐酒酒每次只要提到韩钰,心中仍旧会停跳一拍,伤口需时间来愈合,卫昭则是压根就不想提起那个抱过他的男人。
“卫昭,鹿川是什么地方?”
站在鹿川的沧海前,唐酒酒感叹,大自然如此神奇,如此波涛汹涌的大海,给人一种宁静安谧的感觉。
“先皇最难忘的地方。”
卫昭转过头,看着唐酒酒。
“阿酒,你记得昨晚我对你说的话吗?”
唐酒酒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眼前的卫昭,眸中温柔,唐酒酒眨眨眼,发现那不是错觉。
“卫昭你到底想说什么?”
唐酒酒的手背卫昭握在掌心里,不知为什么,她觉得自己的心突然跳得很快。
“先皇在这里遇见了前朝女帝,于是就有了一段佳话。”
卫昭隐去那个故事最后的结局,缓缓的给唐酒酒讲述了一遍。
“最后先皇决定,抛开皇位,与前朝女帝远走高飞。”
唐酒酒听后,久久出神。
“你……是前朝女帝的孩子吗?好纠结哦……”
卫昭:“不是。”
唐酒酒接着说:“我觉得先皇很不理智,他丢下了皇位,那么他宫里的嫔妃和皇子皇女们怎么办?他只考虑到了自己,没有考虑到别人。”
卫昭突然转过头,对着唐酒酒说:“阿酒,我觉得你很好。”
说罢,卫昭的面上泛起了一阵可疑的红晕,就连耳根都泛上薄红。
“啊?”
唐酒酒觉得这句话……好像……嗯……?
她看看卫昭羞窘的样子,心里不禁有些……
“忘了韩钰,唐酒酒。”
卫昭抬头,直直的望进唐酒酒的双眸,唐酒酒被那眼神弄的心乱,不自觉的,唐酒酒的脸颊,也微微有些烫了……
“你你……你别这么看着我……”
唐酒酒慌乱的转过头去,别开卫昭那灼人的目光。
卫昭捏住唐酒酒的下巴,强迫她的头转过来,他的脸庞慢慢低下,凑近唐酒酒的耳边,悄声道:“唐酒酒,别给朕装傻,嗯?”
那充满浓浓的威胁意味的“嗯”更是让唐酒酒脸红心跳,文昭薄薄的气息喷吐在耳垂上,唐酒酒缩进了脖颈,小脸通红,像一只虾子一样可怜巴巴的看着卫昭。
“好……好吧……”
唐酒酒瞪着眼睛与卫昭对视了一会儿,蔫巴巴的垂下头。
卫昭满意的轻笑:“唐酒酒,你记住了。”
“回宫之后,朕会亲自教你习字,现在,朕交给你一份功课。”
唐酒酒脸上的红晕尚未褪去:“什……什么……?”
卫昭双眸含笑:“第一份功课,读懂朕的心思。”
脚程飞快。
唐酒酒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太水性杨花了……为什么前几天还在念念不忘韩钰,过了几天……卫昭拉着她的手,她竟丝毫没有拒绝的意思。
“阿酒,回了宫后,你就专心的呆在宫中,琼姬的事交给朕来处理。”
卫昭修长的十指与唐酒酒的紧紧交握在一起,昨天还在为了韩钰哭的死去活来,今天,唐酒酒竟然觉得,那更像是一场梦。
那么她和卫昭,现在就算是……嗯?彼此心意默认?
现在仔细想想,好像自从上次进宫之后,已经很少会想起韩钰了。
自己对韩钰的情感到底是什么,唐酒酒已经不想深究了,现在她身边的人是卫昭,老道曾经对卫昭说过,“惜取眼前人”,其实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呢?事情已经走到了今天这个地步,眼前的一切如果可以抓住,为什么还要去苦苦执念于过去的呢?
过往所想,皆是虚妄。
只是,唐酒酒不懂,卫昭为什么会突然对她表白心迹。
还有,琼姬……
太多的问题打成四姐,在唐酒酒的脑海里,唐酒酒觉得头痛,不想去多想。
“宁满枝?”
入耳的是卫昭疑惑的声音,唐酒酒牵住手中的马,二人一起顿住,看着眼前围着水泄不通的人群,他们在围观什么?
那里正是宁满枝的家。
唐酒酒神色一变,将缰绳交给卫昭,大步走了上去。
拨开重重的人群,是宁满枝泪流满面的嚎啕大哭。
“娘……”
原来,宁满枝的家已经一片废墟。
怎么会这样?
废墟上,仍有着仍旧没有散去的余烟,似乎……走水了?
原本街边的破败小草房已经完全化成灰沫,像是一个失去力气的老人,倒在地上,而环顾四周,除了宁满枝疯狂的伸出双手扒着地上残存的灰烬,再无他人。
宁满枝的娘呢?
唐酒酒来不及细想,她冲了出去,抓住宁满枝的双手。
“满枝,发生了什么?”
唐酒酒急切的问着,宁满枝满脸苍白之色,清泪不断,她双目空洞的看着唐酒酒。
“娘被烧死了……她被烧死了。”
宁满枝无措的看着唐酒酒,语无伦次,而唐酒酒也立刻脑海里一片空白。
那个生龙活虎的胖妇人,那个抢了她和卫昭包袱的胖妇人,就这么死了么?
唐酒酒摇头:“宁满枝!你给我振作起来,没找到尸首,就不要轻而易举的放弃!”
众人在旁边七嘴八舌的议论。看着唐酒酒也加入搜寻。
唐酒酒与宁满枝翻遍了每一寸,可是都是徒劳。
“娘……娘……”
好像除了这个音节,这个她再也说不出别的,宁满枝现在的心情灰暗到了极夜的尽头,怎么可能,为什么在她去卖戏本子的空当,再次回来,家里就走水了?
她记得,自己走的时候,娘没有睡觉,而是在洗衣服,娘还笑着说她傻丫头,还答应她,再也不去打劫路人了。
她们一清二白,也没有什么仇家,娘虽说年岁偏大,可是还不至于将房子烧掉。
宁满枝被这些个问题堵得心口发痛。
“唐酒酒……怎么办……”宁满枝捂住的死死攥住唐酒酒的衣袍,卫昭此时插了进来,一片余热的灰烬上,他的姿态仍是最高贵的帝王,棱角毕露。
“被火烧的最剧烈的地方,不是黑色,也不是灰色,是白色。”
卫昭走到唐酒酒的身后,唐酒酒的脚下,踩着的正式一处近乎纯白的粉末。
“这里是火源,是有人来过这里,因为白色灰烬有两处。”
卫昭又指了指稍远的一个地方,冷静的分析道。
卫昭就像是一个沉着冷静的猎人,一点点循着猎物留下的痕迹,找出它们的原形。
宁满枝大叫:“这不可能!平时我们从未招惹什么仇家!”
卫昭冷笑:“做响马,没仇家?”
唐酒酒狠狠的盯着卫昭:“都这个时候了,你就不会少说两句。”
可宁满枝却像是被这一句话给点醒了一样:“我记起来了……以前……徐州镇上开了一家赌坊,我娘经常去。一阵前,那家赌坊倒闭了……我娘才回到松城的小赌坊。”
藏玉楼!
电光石火,卫昭的脑海中猛的将这两点串联在一起。
“那家赌坊你去过吗?”
卫昭问道,宁满枝擦擦眼泪,答:“那家赌坊之前是个妓院,我去里面,送过戏本子。”
“老板对你说过什么吗?”
宁满枝摇头:“记不得了……”
不过卫昭想,他只要再确认一个消息,就可以知道卿子烟下一步准备做什么了。
最不希望的事情可能发生,那就是申屠阳奉阴违,表面上进贡给云国,臣服恭顺,实则与天狼早已狼狈勾结。
申屠作为几个零星小国之首,具有一定说话的权利,如果它给其余三个效果施加压力,其余小国虽有心归顺云国,但是奈何相距甚远,求救无法,必然不敢忤逆申屠。
卫昭不禁怀疑,卿子烟与申屠,或是天狼王,已经达成某种协议。
这是对云国极为严重的威胁。
“卫昭,你有什么办法吗?”
唐酒酒抱住宁满枝,跪在地上问卫昭,宁满枝也同样看着卫昭,她说:“只要有机会帮我娘报仇,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卫昭俯下身对着唐酒酒耳语:“宫女。”
三人终究是找到了胖妇人的尸首,胖妇人已经烧成了一块焦炭,宁满枝痛哭不止,卫昭扒开胖妇人的口舌,发现里面很干净,没有吸入任何的灰尘,这就证明,胖妇人是先被杀害,然后毁尸灭迹,才会有“烧屋”一举。
一路来,卫昭太过于将精力放在拉拢唐酒酒上,而没有注意到,是否究竟有人跟踪他们。
如果天狼那边派出暗卫,暗卫从京城一路跟着他和唐酒酒来到这里的话,那么胖妇人很可能是当了替罪羊。
唐酒酒听了卫昭的决定后,一语不发。
最后三个人将胖妇人连夜埋在乱坟岗,宁满枝的眼眶通红,发髻凌乱,衣衫不整,可是她一直倔强的没有哭。
因为卫昭告诉她,只要她肯听话,她就一定可以找出杀母仇人。
三人带着一身疲惫回到客栈之后,要了两间房。
唐酒酒坐在大大的木桶里,摸摸屁股,上面已经结痂了,只不过这几天骑在马背上,伤口有些化脓。
“满枝,你知道卫昭的身份吗?”
宁满枝怔怔的发呆,摇头。
唐酒酒吸了一口气,尽量使自己镇定。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的那个故事吗?”
宁满枝点头,“我记得,女屠夫和皇上换了身体,灵魂出窍。”
唐酒酒笑:“说了你不要觉得奇怪,其实那就是我和卫昭。卫昭是皇上,我是那个倒霉的女屠夫。”
唐酒酒话一出口,果然宁满枝的注意力就被她吸引过了去。
“什么?真有这等奇事?!”
她惊呼,随即警觉的跳了起来,双手护在胸前,狐疑的看着木桶里面的唐酒酒。
“那么你现在是女屠夫还是皇上?身体是女屠夫灵魂是皇上,还是完全的女屠夫?”
唐酒酒:“囧……”
“……我是女屠夫……我是唐酒酒……卫昭在你隔壁呢……”
宁满枝松了一口气,坐回了床上。
“难以想象……当时我以为你是真的变了一个故事来骗我,而且!而且他竟然是当今圣上!”宁满枝惊讶之色溢于言表,她摸摸自己的头顶,难以置信。
“那么你……是皇后……?贵妃?嫔?贵人……?”
唐酒酒对宁满枝的想象力佩服的五体投地!她跪了!
“……咳咳,你面前的,是云国最尊贵的女人!”
唐酒酒小小的骄傲一下,昂起了自己的头。
宁满枝眼前一亮:“那你可知道,朝中哪个大臣的名讳里,带一个“敏”字?”
唐酒酒故作高深的想了想,最后遗憾的摇头:“这个我真不知道,后妃……好像是不能议论朝政的。”
宁满枝失望的垂下头。
“你总是会提起阿敏,包括……你娘亲之前也提起这么个人,他是谁?你刚才还问起……他是不是在朝中。”
唐酒酒不确定,宁满枝会不会把这种私密的事告诉自己。
“阿敏他……”宁满枝的眸光变得柔和,像屋子里,热水氤氲出的雾气一样温柔。
“其实总归是我自作多情罢了,那一年我刚及笄,阿敏……我不能确定他是不是书生,她是昏倒在我家门前的,我将他拉进我家,给了一碗水,之后他醒过来,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是哪里”,但你知道吗,就那一眼,我发誓他看我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完了,我喜欢这个男人。”
宁满枝口气弥漫着淡淡的惋惜与落寞。
“娘她……那时很反对我写戏本子,说这东西不是好人家的儿女写的,可是当时我天天跑去万花楼看戏,根本就听不进去娘说的话,每天我去万花楼,都会拉上阿敏,他很少说话,但是我给他念我新写的戏本子的时候,他总是会默默的坐在那里,他不说话我也知道,他听进去了……”
宁满枝无限怀念起那段时日,这段宝贝的好时光她也小心的藏在了自己的记忆深处,夜深人静的时候,或是相思成狂的时候,她总会搬个小凳,坐在夜空下,近乎虔诚的细细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