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时候,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
后来我索性不睡,下了床,夜深人静的,一个人跑到后花园去散步。
月色很好,天空里挂着一颗又一颗亮晶晶的星星,月亮又圆又白,把大地照得一片微凉。
我刚走到后花园,忽然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我吓了一大跳。原来半夜三更睡不着的,除了我,还有别的人。虽然我出来散步没有什么过错,可因为不知道说话的人是谁,在干些什么勾当,为了安全起见,我决定还是不要暴露自己好,先了解了解是什么状况再说。
我轻轻一闪,躲到附近的一个假山石旁。
说话的人,是一男一女,他们坐在假山石不远处的石板凳上,亲热地相偎在一起。他们的说话音,细细的,轻轻的,但在静悄悄的夜里,特别的清晰可闻。
“明日我就要随着迎亲队伍出发到京城去了。”
“我知道。”
“你喜欢些什么?我到京城带回来给你。”
“我小时候在京城,最爱吃‘云记’的鱼子酱夹饼,还有金粟平,那是京城最有名的糕点,又酥又脆,又香又甜。到了这儿后,虽然厨子也会做,可做出来的味道,比京城‘云记’的差远了。”
“好,到时候我给你带回来。”
“你要给我多带些,知道没有?要不我不会饶你。”
“知道啦。”
“哎,你这一走,我要好多些日子见不着你了。”
“我会很快回来的。送新娘子到京城后,我马上就回来。”
“你回来后,我会央求爹爹娘亲把我许配给你。”
“你爹爹娘亲会同意你嫁给我吗?我官职低微,出身低,我,我怕配不上你。”
“他们敢不同意?如果不同意,我就像上次一样,来个上吊自尽,闹个要死要活的。我娘亲最怕我闹了,我一闹,她什么都得同意。我爹爹听我娘亲的,我娘亲说什么,爹爹就得听什么。”
……
咦?那女的声音,好不熟悉。
到底忍不住,我偷偷的把头从假山那儿伸出去张望。
月光下,我看到那男的身子修长,神色动人,气宇轩昂;女的身材高挑,身形略略单薄,标准的一张鹅蛋脸,秀气美丽。
啊,这一对狗男女,原来是应伯爵和潘金莲。
我半个身子从假山探了出去,只管伸头张望,不知道是什么小动物,“嗖”的一声,从我脚下冷不防溜过,好像是青蛙,又好像是壁虎。我给吓得毛骨悚然,不禁缩回身子,“哎呀”一声。
这一声“哎呀”,如晴天霹雳,直把那对狗男女吓得跳起来,迅速分开。
“谁?”潘金莲低声喝问。
反正躲不住了,我索性从假山里走了出来,嘻嘻笑:“是我。”
应伯爵和潘金莲对望了一眼,然后应伯爵对我躬身行礼:“小姐。”——明知我是假的,但他还叫我“小姐”,而且毕恭毕敬。
我装模作样,学了电视里的派头:“免礼。”
潘金莲瞪我,因为我撞了他们的好事,很是恼怒:“你来干什么?”
我耸耸肩:“我无聊啊,睡不着就出来走走,哪里知道这么巧遇到你们两个。”
古代人头脑封建,思想落后,哪怕是男未娶女未嫁,也不可以手牵着手,更不可以光明正大谈恋爱。古代男女单独相处,谈情说爱,是一种不耻的行为,堪比偷鸡摸狗,也堪比现代人偷情,搞不正当的男女关系。
应伯爵不是蠢蛋,知道这个地方不是他久留之地,当下抱了拳,躬身说:“夜深了,小人要回去了。”
潘金莲说:“嗯,你回去吧”
应伯爵朝我点点头,然后转身大踏步离去。
这人倒不错,不但生得端正,相貌堂堂,还落落大方,不亢不卑。虽然勾`引了节度使大人的千金小姐,猎取了她的芳心,却没有老鼠偷油那般沾沾自喜,也没有狐假虎威,不可一世。
真是难得。
看到我盯着应伯爵的背影看,潘金莲不高兴了:“你看些什么?”
我把目光收回来:“没啦。我只是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明白了什么事?”
“明白了你为什么不愿意嫁给皇上了。原来你有了心上人。哎,你的目光好,懂得挑人,这应伯爵,看样子是一个不错的男人。”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赞你目光好的意思啊。真是的!”
大概看到我没有恶意,潘金莲坦白地说:“我不愿意嫁给皇上,应伯爵是一个原因。还有两个原因,一个是我不喜欢皇宫,规矩太多,不自由;另外一个原因是我不想离开我爹爹娘亲,如果我嫁给皇上,就没多少机会见到他们了。”
我不明白:“太后不是你姑姑么?如果你想常常见到你爹爹娘亲,可以让你爹爹回京城当官呀,还呆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干嘛?”
潘金莲说:“哎,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
“明白什么?”我眨眨眼睛。
潘金莲说:“圣祖定下的祖训,为了避免外戚专权,兴风作浪干预朝政,凡是外戚,要么闲置在家不问政治,要么就任命到边远的地方做宫。我爹爹,当年他胞姐——也就是如今的太后,给册封为皇后了,便闲置在家做富贵闲人。我五岁那年,先皇驾崩了,皇后成了太后。娘亲不知道为什么,就动员爹爹做官,请求到这个边陲地方来。”
我明白过来了:“原来这样啊。”我想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好奇:“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大概是因为被我“捉奸”在花园,也大概是我明天就要顶替她进京城了,潘金莲一反常态,对我有问必答。
“嗯,皇上,皇上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哪里知道?我离开京城的时候才五岁,我听我娘亲说,我小时候常常进皇宫玩耍,常常见到皇上,可我如今根本就想不起皇上是什么样子了。”
“皇上有多大年龄?”
“长我五年。”
“才五年?那不是说,皇上才二十一岁?”
“嗯。”
我拍拍心口,一块大石落了地,舒了一口气说:“还好还好,我还以为皇上是个糟老头子,吓得我。”话音刚落,想想不对劲:“咦?奇怪!真是奇怪。”
“奇怪什么?”潘金莲瞪目。
“你五岁的时候,先皇驾崩了,皇后成了太后,那就是说,皇上成为皇上的时候,才十岁?”
“嗯。”
“一个十岁的小孩子,会处理国家大事?”
“皇上登基的时候,太后垂帘听政。皇上满了十八岁,才独立处理国家大事。但很多决策,皇上还得听太后的,因此皇上对太后极尊重,太后说什么话,皇上都不敢反驳。”
“哦。”
说了这么多的话,潘金莲有点不耐烦了,皱了皱眉:“你还想问些什么?如果没问题,我要回去睡觉了。”
我赶紧再问:“嗯,皇上,皇上的脾气好不好?”
潘金莲说:“我怎么知道?我都说了,我离开京城的时候才五岁。”
我不满,提醒她:“五岁已开始记事了,就算你不记得,你总听到你爹爹娘亲偶尔聊天的时候提起吧?你总不会真的一无所知吧?”
潘金莲踌躇着,欲言又止。
她大概想着,要不要把她知道的事告诉我。
我耍赖,软硬兼施威胁她:“看到我冒名顶替你的份上,告诉我吧。我也知道,背后说皇上的闲话是不好,搞不好,是要杀头的。可是你不说,我什么底也没有,应该提防的不提防,万一做出了什么不应该做的事,龙颜大怒了,遭殃的不单单是我,说不定你爹爹娘亲,还有你,都被连累了,到时候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应了是不是?”
潘金莲再踌躇一下,还是说了:“皇上的脾气,嗯,是有点不好。小时候就有点暴躁,大了,听说,脾气也改不了。还听说,嗯,惹皇上生气了,多大的官,无论是谁,都得惩罚,轻的掌嘴,杖打,重的剁手剁脚,甚至五马分尸。”
潘金莲说这些话的时候,脸色惨白,身子微微发抖。
啊,这才是潘金莲要死要活,真正不愿意嫁给皇上的主要原因;也是为什么,老爷夫人愿意拚死要我冒名顶替。以潘金莲刁蛮任性的性格,说不定那天不小心得罪了皇上,给剁手剁脚五马分尸也是有的。
可是,潘金莲害怕被皇上剁手剁脚五马分尸,难道我就不怕?我也是人肉之身,也有脾气。也说不定那天不小心得罪了这个脾气奇臭的皇上,说不定给剁手剁脚五马分尸。
我窝囊废自己吓自己:“皇上,他,他是个昏君啊?”
“不是不是,你不能乱说。”唬得潘金莲连忙说:“皇上,嗯,皇上虽然是脾气有点,有点不好,可还是一个好皇帝。我听我爹爹娘亲说,皇上很勤于政事,而且立的规矩很严,规定做官的人,不许贪污,不许受贿,不许克扣,武官不许吃空额,违者严重治罪。”
我舒了一口气:“原来不是昏君,是暴君。”
潘金莲虽然刁蛮任性,可并不是什么事也不懂,她瞪我一眼:“你可不是乱说,给别人听到,那是要斩头的。”
估计是我的脸色难看,潘金莲转过来安慰我:“不过你也别怕,皇上的脾气是有点不好,可皇上还是听太后的话,太后说什么,都不敢违反。太后是我姑姑,我爹爹是皇上的舅舅,说什么也是顾着点,你小心行事,也不会有什么事。”
我闷闷不乐。
反正我进了皇宫,是在刀尖上过日子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