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后的第三日,大印国迎来了三年一次的殿试。
举国文人墨客的目光都聚焦在京师,等着看谁是那个笑到最后的人,这意味着他们又有了新的崇拜者;举国平民的目光也聚焦在京师,只等着看谁是那个摘得桂冠的人,因为这件事事关重大,关系到他们口袋里的银子。
以一赔十,若是自己没拔得头筹,北鸿的财力必定大伤,想到这里,心里再没有一丝侥幸和轻松,除了感动外,多了些许大战前的紧张。马车停在距宫门百步之外的地方,平民的车马不得冲撞官家的气脉,即使你明天就是状元,今天还是要按规按矩的行事,这就是等级之分。
北鸿昨个晚上就离开了,说是出趟门准备银子去,省得自己输得太惨,要连累他把棺材本都当了。
卿尘听他如此,反倒是笑了:“当初是谁要设这个赌局的?若是输了,大不了我去衙门谋个不大不小的闲差,微薄的俸禄糊口养你还是够的。”
男子先是一愣,后来哈哈大笑,说自己习惯了锦衣玉食,若是真的压错宝了,他就携款跑路。
“记得啊,不要有压力,若你真的输了,就和我一起浪迹江湖好了。”
“美得你。”某卿给那人一个大白眼,心情却是从阴郁中舒缓了几分。
北鸿告诉自己的正是上官太傅暴病死亡的消息,不管真正的死因是什么,反正流传到民间就是积劳成疾,呕尽心血。听到的那一瞬间,卿尘的眼眶就红了,却强忍着没有在人前流泪。北鸿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只是把京中打听来的事情告诉自己,就算是信任和依赖,自己仍不能暴露身份。
那个总是看自己不顺眼的男子仓促的走完了一生,带着遗憾和沉闷。遥遥想起那日冰清在塔楼上的话:“你可知道父亲在府中最常提到的是谁?”想起夫子吹胡子瞪眼,却偏偏拿自己没办法的模样,心里酸涩不已。他是对自己给予厚望的,只恨当时顽劣,竟是不能体味这份苦心;如今斯人已逝,竟不知以何面目凭吊。错的离谱,变成了一生的伤。
“公子,该下车了。”小童挑起了车帘,看卿尘还在愣神,小声的提醒了一句。
女子收回了思绪,跳下马车,打量着眼前巍峨的宫殿,只觉得宫里经历的一切恍若前尘往事般触摸不到。
“刚才见司马公子和几个中选的举子进去了,公子也快进去吧,省得晚了徒增紧张。”
“嗯,我这就进去。小童,谢谢你。”
“啊?”少年被她问蒙了,见女子扬了扬手里的福袋,这才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我进去了,不要担心。”拍了拍孩子的臂膀,义无反顾的走向宫门。
宫门依旧屹立,连同之后的庙堂,层峦叠嶂,那时年幼,有多少次从这里穿梭已然记不清楚,以为自己会淡漠,原来只是自欺欺人,当记忆的大门被打开的时候,很多情绪,很多念想,便如滔天的洪水,无法控制。有些浑浑噩噩的走向那威武的拱门,眼看着就要进了宫门,守门的侍卫却是把自己退让到一旁,拉着半拖半拽的跪下了。
“参见六皇子!”身旁的人如是说。
女子却发不出声音,只得咬紧牙关,把那涌上来的抽泣声咽下。
六哥…跪在地上看不见来人,心里却轻轻的呼唤着。如今皇室的人越来越少了,四哥五哥遭逢横祸,六哥,这些年你还好么…
来人打马而行,只是简单的说了句起来吧,就绝尘而去,丝毫没有注意到地上跪着的人。他一向是高高在上的主,哪里会注意到现在落魄的自己?若是真知道了,估摸着也会想着法的编排自己,这就是两个人的相处方式,别人不解,却是有浓浓的亲情在里面。
终是相见不相识,说心里不失望是不可能的,看着那人洒脱的背影,眼前有些模糊。
六皇子孝顺太后举国皆知,以六哥对皇祖母的孝心,这个时辰定然不是去御元殿看热闹的,怕是要赶去给昏迷不醒的太后问安的。
命运的齿轮已隆隆转动,自己既然参与进来,就再无中途退出的可能性。天上阴云密布,黑云笼盖皇城,压抑的人喘不过气来。女子一身蓝色长袍,站在熟悉的宫门旁,迎着风却是笑了——我命由我不由天。皇城我回来了!
多年之后,当女子以傲人之姿扛起大印江山时,史官却集体选择对帝国历史上唯一一个女状元的事保持沉默,是以尹善远这个才华横溢的状元却是出仕不到三年便亡在任上,终其一生,也是名列帝国短命状元之首。这惊天之谜随着那些知情者的离去,恍若黄粱一梦,淹没着历史的瀚海中,不可追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