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丫,别晃!”
“大郎君,我……我没晃。”
“站桩,最重要是稳,你自己低头看看。”
红丫抿着嘴不再理他。
苏孟生又走到苏孟瑜这边踢了踢她的小腿问:“三儿,累不累?放松点!”
得不到回应,苏孟生就开始了他十个月来每日一次的长叹:“哎……是我不够好,要你们小小年纪吃这等苦,你们信我,我会努力练武保护你们,你们还是和瑾儿一起去跟着碧姨绣花吧?”
周妈妈走过来福了福说:“大郎君早安,去年从庄子上带回来的丫头小厮现在都能顶个用了,之前瑾娘子已经挑了兰英过去,哦,现在是蓝影了。有一个叫蒋安的,奴看着人品忠厚、手脚麻利,您日里进学要不要他跟着跑跑腿?”
“让他来吧,进学不用他跟着,嗯…先去学骑马。”
“是……”
“苏管家说你家周平跟三儿同年,你若跟家里合计好了,明年过了正月就让他来府里学学规矩,我正需要书童呢!”
“是,奴谢大郎君惦念,明年就让他来。”
苏孟生点点头,看到白亦散着长发正踱过来,他急急迎了上去:“白先生早安!”
“大郎君,早安!今日可有成效?”
苏孟生沮丧的摇摇头:“先生,可否……”
白亦笑着打断他:“不可,所谓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练武之事岂可懈怠呢?”白亦拍拍他问,“小郎君的周岁快到了,夫人……将军那里是怎么个打算?”
“父亲肯定是要上山的,我……白先生,这一年你也看到了,父亲可曾有一次问起小弟?”
“驷儿可怜,可周岁毕竟不同,不如我们自己准备了,那日晚上给他抓周如何?”站完桩的苏孟瑜边擦汗边问。
白亦看向周妈妈,周妈妈将为苏孟瑜准备的茶递给红丫,走过来说:“白先生早安,奴晓得,估计那日得在庄子里住,奴先去问问苏管家,好早做安排。”
孟姬忌日的前一天,众人在庄子上见到了苏战,除了白亦和苏孟生几个,大部分人包括瑾瑜姐妹都有一年未见他了。
苏孟瑜觉得父亲苍老了许多,看上去仿佛是个花甲老人一般,她忍不住丢开苏孟瑾的手,跑过去抱住父亲的腿,抬头说:“阿爹,三儿好想念你。”
苏战低下头呆呆的看了她一会儿,阴翳的双目终于有些动容,他慢慢弯下腰将她抱了起来,没有飞高高,没有哈哈笑,只是颤抖着抬手擦了擦苏孟瑜脸上的眼泪说:“我们的三儿长大了!”
“阿爹,我好想你,你都不回来看我,你有没有想我?”
“三儿,阿爹也想你,可是阿爹回不去了!你好好跟着白先生和碧姨,要听他们的话,能答应阿爹吗?”
苏孟瑜体会到苏战心底有家不敢回的悲凉,她搂住他的脖子,将脑袋枕在他的肩膀上,小声说:“阿爹,你说阿娘会不会没有离开,虽然我看不到,但我觉得阿娘就在我身边,你说阿娘会不会和我一样想念你呢?可是你整日里住在军营,我们都进不去呢!”
苏战的身体僵住了,过了一会儿,苏孟瑜感到有温热的眼泪落在自己脸颊上,感觉苏战抱紧了她,轻声说:“阿爹错了!对不起!阿爹回家!”
见状管家苏刃忙上前扶了苏战进院子,又回头示意周妈妈先带众人去安置。苏战抱着苏孟瑜到正屋的榻上坐下,他的情绪已经好了许多,边拿了点心喂给苏孟瑜边问她:“听说你带了丫鬟在苏学进学,还早起练武,告诉阿爹为什么吃这些苦?”
庄头妻领着苏孟瑾到她和苏孟瑜的院子,吩咐人帮她们把箱笼抬进房就告退去安排饭食。苏孟瑾带着蓝影在院子里站定,转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孔正对着自己笑,一年没见,庆冬长高了、结实了、也更黑了,只是一双眼睛还是那么水汪汪的,让人一眼就能认出他。
“拜见瑾娘子。”看到苏孟瑾看自己,他连忙将箱笼放在地上,跪了下来。
“不必多礼,你们姐弟过得可好?”
“要说吃穿是不愁的,就是……就是……我阿姐说没了前程,瑾娘子……”他抬头看了看苏孟瑾旁边服侍的蓝影没有说下去。
苏孟瑾刚想再问,就见白亦走了进来,看着白亦的白麻布长衫,她微微撇了撇嘴。白亦却没有看她,而是对地上跪着的庆冬说:“刚好你在这儿,来,帮个忙!”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是!”庆冬连忙起身,又对着苏孟瑾鞠了个躬说:“小的告退。”便急急追了出去。
苏孟瑾看了看院子当中放着的那件箱笼,拧着秀眉回了自己屋子。
庆冬跟着白亦一路出了庄子往叠翠山去,期间白亦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甚至不曾回头看他一眼,天色渐暗他不由得心有些慌,跑了两步赶上白亦问:“先生,我们这是要上山吗?小的去点个火把来?”
“不必了,带路吧!”
“哦!呃……带路?先生要去哪儿?”
“见你、或者你姐姐、或者你娘、也或者你死去的爹的主子。”
“不行。”话已出口,庆冬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头。
见他停下,白亦也不再往前走了,两个人都沉默着,不一会儿庆冬浑身都汗湿了,气氛的压抑让他发了狠,他抬手擦擦汗转身往来路回去,走出了一小段,他回头看到白亦仍在原地看着自己,虽然散着长发却一身清爽,他感到恨极了,在路边抄起块石头又走了回来,恶狠狠的对白亦说:“我杀了你,现在!”
白亦仰头哈哈大笑起来,直到笑出了眼泪,对着他点点头说:“好啊,谢谢你!”
回去的路上,庆冬心里全是疑问,看着身旁抹黑下山也一副神仙下凡模样的白亦,他忍了又忍还是问道:“你为什么不进去?”
“他不想见我。”
“你知道?那你还让我带你来?”
“不是你刚进去他让你告诉我的吗?”
“那你可以闯进去啊!门很破的,关都关不上……”
“不行,有辱斯文!”
“……”庆冬想:你骗老子不辱斯文?你要挟老子不辱斯文?你嘲笑老子笑出了眼泪不辱斯文?让老子陪着你白逛了半宿的叠翠山!
“别担心,你们不用离开,告不告诉你姐姐都随你。”白亦突然安慰庆冬。
庆冬翻个白眼没理他,天很黑,白亦并没有看到他的表情。
“等你们长大就会明白,现在这样才是对你们最好的,无论哪边,往前一步就是悬崖。”白亦继续安慰道。
“阿娘告诉我们这是阿爹的遗愿。”庆冬终于还是没忍住,因为他和阿姐的确很困惑。
“你娘不是改嫁了吗?”白亦问道。
庆冬抬头看着满天繁星许愿:来只狼咬死这货吧!
“所以你现在是唯一的男丁,一家之主,你得自己有主意。”狼没来,白先生的青少年心理辅导进行了一路……
第二天一早,众人正准备上山,一个道士风尘仆仆的赶了来,正是一年前在山上遇到的那个期颐道人。
“道长,远道辛苦了!”苏战走上前迎接。
“无量寿福!”期颐道人回礼,“故人周年,千里之远也是要来的。”
“有劳了,今日礼毕道长可要留下,让我略尽心意,不然内子定要怪罪于我的。”
“如此,贫道就叨扰一晚!”
众人浩浩荡荡的上山,西山山顶,孟姬的坟孤零零的立在那里,旁边打理得很干净,杂草也不见几根,想来苏战虽不回家但这里却是常来的吧。周妈妈带着瑾瑜姐妹哭着祭上供品,苏孟生在坟前流着泪点上蜡烛、焚纸钱和金银锭,之后带着大家磕头上香。苏战一个人绕了一圈将新长的杂草拔掉,就径自坐在坟旁摸着半旧的手环喃喃自语,又进入了只有他和孟姬的世界。最后期颐道人上前焚香摇铃念悼文,再带领众人一同跪拜,半日的祭奠算是完成了。
苏孟生陪着苏战留在山上,众人结伴下山,庄子上已经备好了宴席。
期颐道人走过来问:“白先生,与贫道走一程可好?”
白亦镇定的点点头,躬身道:“师……道长,请!”
“昨夜带着庆冬跑上山,就为救他们姐弟的命?”
“不是,想问问你是否真的如……如夫人所说恩怨皆了。”
“你还不知道?”
“知道什么?”
“不急,总会知道的,先好好陪为……陪贫道吃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