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仟德六十一年。
那年,他十八,外出游学一载,正从多情江南,沾香带泥,打马归来。
那年,她芳华正好,低他一度春秋,正是淡妆浓抹总相宜。
长安一日度繁华,没到过这长安城,便不知这大燕有多繁华。热闹的京城街道车马声喧,小贩人声鼎沸,横插于屋檐处的挂布写着各种店名不计其数,热腾腾的早点摊前民众三两,七米开的御街两排摊位整齐对列,江南的名茶,江东的玩意,江北的小吃,江西的鱼米,还有那西域的奇珍异宝,可谓种类繁杂,应有尽有。
长安城乃大燕朝都,有外城、里城和皇城三套方城,城内概有人口百万逾。外城亦名国城分南三门,北四门,西三门,东二门,共计12个城门。南来北往,南接客北送人。南墙正中为南薰门,与里城正南门朱雀门和宫城正南门宣德门构成全城的中轴线。都城四面环山,连线山山水婉转于外城四周,城壕曰护龙河。
外城墙高12米,底宽18米,顶宽15米,东墙长2590米,西墙长2631。2米,南墙长3441。6米,北墙长3241米,轮廓呈封闭的长方形,总周长11。9公里。城墙先期用黄土分层夯打而成,最底层用土、石灰和糯米汁混合夯打,等它们干透后,异常坚硬,最后又将整个城墙内外壁及顶部砌上青砖。城门柱础用大理石制成,青石制作的门坎上刻有线条优美神采飞扬的蔓草花纹。城墙顶部每隔40到60米便有一道用青砖砌成的水槽,用于排水。城四周环绕着从连线山流下的又宽又深的城河,正对城门处设有可以随时起落的吊桥。桥的两端各有士兵两名。吊桥一升起,进出城的通路便被截断。吊桥白天降落在护城河两岸,供人出入。晚上吊桥升在空中,就断绝了进城的道路。此桥既是第一道防线。城门外有间楼(也叫谯楼),用以打更和报警,为第二道防线。闸楼后边是箭楼,高30余米,外面墙体笔直,箭孔密布,便于了望和射击,这是第三道防线。箭楼和正楼之间是瓮城(也叫月楼),面积9348平方米,它的作用即是,若敌人攻进,即形成“瓮中捉鳖”之势,这乃第四道防线。第五道防线自然是正城门了。可想而知,敌兵要攻破这五道防线,极其不易。
除了城门设防严密外,城墙四个拐角还修有角楼,其作用是辅助城门,且观察和防御四面外来之敌。整个城墙外侧,每隔120米便有一座墩楼。每个墩楼宽20米,从城墙向外伸出12米,高低、结构和城墙相同。盛德城共计墩楼98座,垛口5984个,使城墙外侧成锯齿形。每个墩楼上原有可供驻守军队的卡房(也叫敌楼)3间。城墙和墩楼上有女儿墙,墙上的凹口和方孔可供士兵藏身瞭望敌人,然后对敌人进行射击而不易被发现。
里城有南北各三门,东两各二门,共计10门,南面正中为朱雀门,里城的城壕并经连线河,与外城城壕相通。
皇城亦名大内,位于里城北部中央,正中为宣德门,东为东华门,西为西华门,北为拱宸门。其正殿为大庆殿,位于宣德门之里,也正好压在全城的中轴线上。以此线为准建9米宽街,又称御街,以红色角砾岩(五花石)铺就,雨季不泥泞,旱季不飞灰,石上花纹图案自然雅致,质感细腻,与整个城市环境相得益彰。
外城供城民居住、买卖生意,中央官署也多数布设在这段御街的两侧。里城多为朝中大臣、皇亲国戚府邸,而皇城自是皇上与嫔妃龙子龙女住处,及上万的大内护卫婢女太监等。纵观整个长安城,繁华程度非一般想象而出。
“驾。”城门处,一白衣公子打马入城,着一身惨绿罗衣,头发墨黑直长,以竹簪束起,衬托出发髻下珍珠白色脖颈的诗意光泽。轩昂的天庭下,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高挺的鼻梁挡不住的厉气,身上一股不同于兰麝的木头的香味,挺直的背脊仿若墨竹般抽竿问天,蕴含着巨大坚韧的力量。后面紧跟着一匹高大灰马,上面坐着小童模样的少年,一脸肃然。
“吁——”,此二人自入了城,拉马缰,缓速而行,马蹄踏在花岗岩铺成的街道上,咯噔咯噔,声声响。
“咦?这是哪家的公子少爷,远远瞧着就觉得气质非凡吶。”人群里,结堆围观。之前围摊买东西的小客门纷纷丢下手中东西,向街道中央涌来。
“哎,连他你都不认识,怎么在京城里混的,刚进京的吧。”似乎有人认出来人了,大声发问。
“那你说是谁啊。”被质疑的这人不服了,嚷嚷着。
“当然是苏府的大公子,苏幕遮少爷咯!苏少去年朝上自请游学一载,皇上挥手答应,此事谁人不知,隔天远行的那日,经过城门时,我还在场呢!”有人高声回应。
“我也在!我也在!”这下话题来了,喧扰声此起彼伏。
“别挤,别挤。”人群中,一布衣丫鬟紧紧护着身旁的女子,嘴里不停地向挤过来的平民念叨着。
青衣女子一身丝绸绫锻,分明贵气。尽管女子已于拥挤间,被推搡了数下,却也不恼怒。细看,原是盯着马上的少年,出神了吶。
“红菱,刚刚就是苏幕遮公子呢。”语气里,含着女儿家的娇羞。见驾马的少年已驰远,看热闹的人们渐渐地散了开来,街市依旧喧忙。
红菱见自家小姐的魂儿都随人飞了,一阵好笑,“小姐,别看啦,人都走远了,尽是些尘灰啦。”
丫鬟的提醒将女子的视线拉了回来,脸上的红晕尚未散去。果然是少年翩翩,倾女心吶。
热闹的京城人头蚕动,小贩的呦呵声此起彼伏。
“卖糖葫芦了咯,一文一串,不甜白送咯——”
“卖汤圆啦卖汤圆,二文一碗,喝过再给呐——”
青衣女子不禁沉迷在人声鼎沸的都城中,暂且忘了方才的怦然心动,看看这,摸摸那,好是不新鲜。毕竟贵族姑娘家,门户森严,大多待在深闺院落,不得出门,更别说见见外面的世面了,故此,一时间,倒是迷了少女的眼。??
“来来来,小姑娘,快来看看,这把扇子可是老妇亲手做的,物美价廉,绝对不框您。哎呦喂,您瞅,这扇上的嫦娥呦,水灵灵的,跟您一个样儿呢!”卖扇的老妇口舌悬簧,不停地哄诱着无知的女子。
眼看小姐一脸兴然,欲上前试看试看,红玲赶紧拉住女子,劝说道,“小姐,您该回去了,若是老爷上朝回来,瞅着您不在府中,定会发火的呀!”
似乎丫鬟口中的老爷甚是严伟,原本还好奇心旺盛的女子顿时没了兴趣,一脸扫兴地随丫鬟打道回府了。不过,今日收获甚大,女子心里还是喜滋滋的。
再回看那俊马上的公子,辛苦地从人群中穿过,风尘仆仆,绕过集市,寻一条无人小道,执鞭策马奔驰,苏府的牌匾已近在眼前。远远见门口正央,立着一位威严的中年人,身穿朝服,眼视前方,身边簇拥着众多府里人员。有人眼尖,看见公子从侧面小道而来,赶紧凑到老爷的身边,殷勤地说道,“老爷老爷,大公子从那儿回来了。”视线随着下人指向的方向,果然两匹骏马正向这边加速奔来。
等中年人在下人们的拥簇中下了台阶时,白衣公子已打马下来,单膝跪地,抱拳低手,亲和地笑道,“父亲,孩儿回来了。”
本是一脸严肃之色的苏父见地上跪拜的孩子,一年未见,甚是想念,如今见到人了,眼角溢出了笑意,一边扶儿起身,一边朗声说道,“遮儿平安归来就好。快,去府里洗漱一番,赶紧随为父入宫,皇上尚在宫中等着你呢。”
“母亲呢?”苏幕遮在众人的簇拥下,与其父大步入府。左右不见生母王氏,便挂上心来。
“你母亲前日惊了寒,大夫让她不要出门,以免被外风惊扰。现在正躺在床上歇息,待会儿你漱完身去看一看罢,这一年来,她甚是挂念你。”苏彦拉过儿子的手,轻拍了几下,语重心长地说着。
“好的,父亲。”
苏幕遮几个大步,跨进房内,等候的丫鬟齐齐拥上来,有条不紊地给少爷更衣。换好干净的衣裳后,一婢女端来温热的水盆,苏幕遮大手拿过婢女递来的毛巾,沾水擦拭脸庞。待洗漱完了,向正房走去。
“母亲,遮儿回来了,您身子可好些了?”苏幕遮与门外守着的丫鬟打了个示意,便提脚进了里屋,看见王氏斜躺床上,连连走上去。
王氏知道儿子今日回府,本来想亲自出门接他,无奈老爷让她好生歇着,待遮儿回来后自会叫他来看她。现在,看到一年未见的儿子,王氏顿时喜极而泣,激动地说道,“儿啊,日后可不要再出门那般长久了,叫为娘甚是想念我儿啊!”
见王氏情绪激动,苏幕遮赶紧坐到床边,内疚道,“娘,都是孩儿的不是,让娘担忧了。娘放心,孩儿不会再这般叫您挂心了。”
“好,好,好。我儿懂事了啊。”王氏摸着泪,欣慰地笑了笑。
“大公子。”门口一小侍跑来禀报。
“娘,孩儿要进宫一趟,回来再来看您。”苏幕遮了然,歉意地望向王氏。
“去吧去吧,别让你父亲等急了。进宫面圣要慎言慎行,切不可冒犯龙威。”王氏也知道怎么回事,便不留儿子诉母子情了。
“孩儿知晓了。”
“恩。去吧。”
苏幕遮走了之后,贴身丫鬟端来一碟饼子,低头恭敬地说道,“夫人。这是海棠斋送来的桂花酿,说是多食,可助解风寒。”
“那姑娘倒是有心。你拿去后厨,热一下,待会儿我尝尝。”
一众人入了府,方前苏幕遮打马穿过的偏道拐出两计人影,一人披着八团喜相逢厚锦镶银鼠皮披风,头戴斗笠式大帽,遮住了大半张脸,露出惨粉的薄唇,以及尖尖的下巴,脖子修长而白皙,隐隐夹着病态的美感。稍后,站着一位五官端正棱角锋利的男人,灰袍罩身,约莫三十岁上下,浓密的粗发高高束起,坚韧的双眼透着凌厉,眼底藏不住的杀气。
此时,那看不清相貌的带帽人,嘴角微微向右斜扬,于惨白的肤色下,这抹诡异的微笑竟也合配。
“主上,既然他已回京,南阳那边是否该行动了。”灰袍男人突然低头出声,嗓音粗矿,确实如同其人,坚定不移,底蕴沉稳,男子气十足。
那人并未出声,只是缓缓点了点头,八团喜相逢厚锦镶银鼠皮披风罩着那人的身材略略单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