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嫣,韩正走了,呜呜呜……”唐晓羽话没说两句,就在电话那头哭得好生伤心。
林嫣心中一惊,“出了什么事?晓羽,你别哭,慢慢说。”
晓羽断断续续地说清了事情的原由:报社不知出于什么考虑,将韩正平级调离社会新闻部,要他去考评中心任考评部副主任。原考评部副主任已经在年前辞职了。
燕报的考评中心,主管报社所有人的业绩考核和每个稿件、版面的等级评定。但这个中心除了考核,一向不怎么参与报社的其他业务,与新闻采写更是沾不上边,算是报社的二线部门。
考评中心的人员也都是岁数较大、经验非常丰富的老记者、老编辑,也有从一线部门卸任的主任副主任。他们的一个共同特点都是有家有口。正是因此,精力不可避免地分散,不能全力扑在新闻上,所以就主动退居二线了。
某种意义上,对于每个愿意战斗在新闻一线的人来说,考评中心是个闲职,说得更不好听一点,是个养老的去处。这在报社似乎已经成了一种默认。
韩正向来心高气傲,怎能接受报社的这种安排。对于他来说,除非他主动申请去考评部,否则就是一种侮辱。而且,自从徐凌风走后,他已经很是心灰意冷,所以当崔同将这一纸调令告知韩正时,他什么也没说,直接辞职了。
唐晓羽好生伤心,一得知这个消息就忍不住给林嫣打了这个电话。只有林嫣才知道,晓羽对韩正的感觉是多么与众不同,只有林嫣才能理解她的这种感受。这份伤心,也只可以向林嫣倾诉。
天知道她以前是多么迷恋韩正呵!傻乎乎的甚至想要对韩正表白。如果不是林嫣几次三番地提醒她,韩正是有妇之夫,她几乎就要做傻事了。
而且,哪怕最初对周仲远有好感,也只是因为他有那么点点像韩正而已。虽然在后来的相处中,她越来越喜欢甚至爱上周仲远,可是对韩正,她始终难忘那份初心。对晓羽来说,虽然不可能跟韩正有什么实质的牵连,但能每天看到他,跟他说话,也是一种安心和快乐。
谁知道,连这样一种快乐今后她也再不能拥有了。
晓羽哭完了,又开始大骂报社的领导晕了头,韩正在社会新闻部做得多好,怎么就突然要把他调走?调的还是这样一个尴尬的部门,这不摆明了要把韩正气走吗?
她骂完马总又骂崔同,认为肯定是崔同在背后干的好事。自从赵乾被开除后,韩正和崔同就已结下芥蒂了。再加上韩正性直,从不买崔同的帐,几次三番在报社会议上对崔同直言不讳地批评,难免不让崔同更有意见。虽然韩正的批评都是就事论事,可崔同这种人一定记了仇。晓羽认为韩正这次被调走,绝对是崔同的打击报复。
“崔同这人太坏了,这种事绝对干得出来。”晓羽恨恨地说,“那时你因为蓝天电器城的稿子得罪了他,他还要借机把你调到时政新闻部,吩咐李清不让你好过。韩正得罪他的次数多了去了,他怎能不找机会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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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替韩正任社会新闻部副主任的人选,在调离韩正的同时就已经定了,却实在是让人大跌眼镜:正是和唐晓羽、林嫣同批进入单位的杨天远。
社会新闻部有那么多比杨天远资深、业务也远比杨天远出色的老记者,报社却偏偏选定了杨天远。
“你说报社到底是怎么想的?论业务,杨天远比得过郭佑、比得过张健、比得过李晓磊吗?要我说,他跟璐璐姐比都还差着点呢!中心怎么就选定了他?选璐璐姐当副主任我都不会这么意外!”
“天远业务是挺一般的,但人还可以吧。”林嫣对杨天远印象还算好。虽一直没什么深交,但有一次墨然有事,林嫣一个人回家,顺道在报社附近的超市买了一些东西,提着去坐公交车时,正好碰到杨天远。他非要帮林嫣把东西提到了公交站,又送她上了公交车才离开。
晓羽却对这件事却很是不屑:“他那人,八面玲珑,对谁都笑脸相迎客客气气的,可是为啥咱部门的人都不怎么喜欢他?见什么人说什么话,这会儿是跟你好着呢,聊东聊西的,说不定转头就把你卖了!他那点小恩小惠,也就骗骗你这样的!”
晓羽这么说是有根据的。杨天远在和部门同事的交往中,确实是跟什么人就说什么话。比如你跟他说对某人有意见,他一定帮你骂某人,可改天他跟这位某人在一起,不但把你的话全告诉对方,还帮着某人说你。你要把杨天远当知己来交心,那就更亏大了,因为过不了多久你就会发现自己跟他交心的那些话,别人也都知道了。
这也就罢了。社会新闻部的人都不大喜欢杨天远,还有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自从赵乾被开除、林嫣也差点被开除后,整个社会新闻部对崔同似乎就有了意见。这种意见通常是表现在记者们对这个崔主任的调侃和玩笑式的抱怨中。
但有时这些抱怨不知怎么就传到了崔同的耳中。中心开会时,崔同含沙射影地说一些话,大意就是说有些部门的主任副主任传达中心意思时,尤其是在传达毙稿指令时有失偏颇,导致记者对中心有意见,说一些过分的话,这些主任副主任应该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工作,约束好自己的下属等等。
韩正和将方中一直都很纳闷,这些话都是怎么传到崔同那儿的。后来张健有一次在一个饭馆意外碰到了杨天远和崔同在吃饭。那个饭馆离报社较远,报社员工很少去那儿吃饭,张健也是凑巧去了一次,谁想到就碰到了他俩。他上前打招呼时,杨天远的表情很有些不自然。
那时部门每个人都对崔同敬而远之,而杨天远却公然去和崔同吃饭,不能不让人多想。所以部门很多人都有些怀疑,是不是杨天远暗地里巴结崔同,把部门的一些消息报告给了崔同。甚至有人怀疑,当年赵乾被开除,也是因为杨天远向崔同告了密。
这次杨天远被破格提升为副主任,这种怀疑似乎就坐实了。
晓羽说,韩正一走,社会新闻部现在已经炸了锅了,很多人都群情激奋。
“就杨天远那样,能服众吗?”她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韩正的职位,可不是那么好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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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晓羽还是低估了杨天远的后台。
一些记者觉得杨天远业务水平太低,在稿子交流众经常当面顶撞或驳斥他,让他很是下不来台,杨天远当时并不说什么。但转头蒋方中就会被崔同叫去谈话,让他管教好这些记者,支持杨天远的工作。
蒋方中作为社会新闻部的主任,当然只能尽力平衡记者与杨天远之间的关系。但时间一长,连蒋方中也有些无语了。
杨天远对稿件新闻价值的判断时有失误,在他值班期间,一些稿子要么被处理大了,要么被处理小了,导致最终燕报呈现出来的报道和友报比起来,似乎逊色不少。记者们都很有怨言,时常去找蒋方中抱怨。
每当蒋方中还算委婉地对杨天远的工作提出一些建议时,杨天远答应得比谁都爽快。可过后崔同铁定又要找蒋方中谈话,说杨天远毕竟年轻,经验还不足,他这个主任要多多帮衬着点。
杨天远好像不能理解,这些意见、建议的交流是工作中很正常的现象。在他的脑子里,好像一有意见就是记者们或蒋方中在针对他。
这让蒋方中很是头疼。工作中怎能没有不同的意见?有意见不奇怪,没有意见才不正常。
往常韩正在时,他和韩正经常互相批评与自我批评,话说得比现在还要直接、还要不留情面。业务探讨时再过分的话都可以说,可是探讨完了,该是哥们还是哥们。哪里像现在这样,蒋方中跟杨天远提意见前,还要挖空心思地想着如何照顾到他的面子,如何才能更委婉、更能让他听进去。
林嫣后来听墨然说,蒋方中找墨然喝过好几次酒,说他的工作很不好做,甚至也已萌生去意。墨然劝解了他许久。
深度新闻部那边也很不好。廖世平说,3月一整月,深度部好几个记者一篇稿子都没有发出来,全被崔同以“全-国-两-会期间不得刊发敏感题材的新闻”为由毙掉了。等两会开完再去找崔同,人家说,外报都发了,时效性也过了,还怎么发?
他们不是没有去找过马总,但老马不置可否。
墨然很是忧虑,“领导们到底在下一盘什么样的棋?这一步一步的,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了。我也看不出这对燕报的未来会有什么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