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廿三,宜嫁娶。
齐家和文德侯府商定了近一年的亲事,在万众瞩目中,定在了今天。从齐家到文德侯府的一路上,布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人潮涌动。必竟谁都想看那刚刚立了战功的将军和那有着“第一美人”之称的姐姐的新娘。
结果自然是大失所望,新郎堪堪中上之姿,与想象中的“玉面将军”相差甚远。而新娘更是一袭盖头盖着,看不见长相。虽略有失望,但齐家散出的喜钱让他们眉开眼笑。
只是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齐家和文德侯府这一结亲,让京城中本就不明显的局势更乱了。
齐家是有名的清流世家,祖上出了七位太子少傅,三位帝师。但到了这一代,老一辈去世,少一辈中嫡子早夭,只余下三个庶子和一个庶女。现在的当家家主只是个没实权的礼部尚书,倒是娶了一个将军独女为妻,才没让齐家清流世家之首的位子给丢了。幸得三个庶子挣气,庶长子齐岁寒刚过加冠之龄就立下了不小的战功;庶三子齐绿卿则是结友良多,大到朝廷命臣,小到门前小贩,他都能说上话;庶四子齐寒客,年仅十五却已是进士,若不是想他年幼,夫子没让他参加会试,齐家就要再出一个状元了。
文德候府就更为显赫,在京城也是数一数二,圣宠正浓的权贵之家。嫡子二十有二,便是工部侍郎;嫡女嫁与瑞王为正妃;庶次女是被皇上捧在心尖上的淑贵妃。家中只余下一个庶三女,也和近来风头正胜的齐家庶长子订了亲。
可现在皇上四十有余,太子未立。皇后膝下无子,皇长子则幽禁深宫,无嫡无长。瑞王得了庞家的支持,渐渐压住了自己的两个兄弟。但淑贵妃若有了龙裔,庞家的身份就要尴尬,要知道淑贵妃和瑞王妃不和早就人尽皆知。
而从不参与皇子争斗的齐家却娶了庞家媳,陷入这一摊浑水中。
京城啊,真是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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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未晞坐在花轿中,满目都是红色。她垂下眼,细细打量衣袖上精致的花纹,神色平静。新郎踢了轿,全福夫人笑着迎上,从喜轿中扶下了庞未晞。
庞未晞低垂眼帘,跨过马鞍子,走过红毡,拜了堂,好似不过片刻,那大红的盖头就落了地。
新房中传来一道失落的声音,庞未晞望去,每个华衣夫人都带着些许尴尬。
庞未晞的脸被涂得红红白白,看不出原本的样貌。但阅人无数的夫人们自然能看出庞未晞顶多是个清秀佳人,与宫中那个倾城倾国的淑贵妃相差甚远。
新房内寂静无声,庞未晞笑容依旧,不由得让那些夫人们高看一眼。她们没想到一个庶女有这般涵养,齐家这门亲结得也太好了。
片刻后,也不知道是那个起的头,连珠的好话从那群夫人口中蹦出来,刚刚的尴尬霎时就消失了。
恰好此时喜娘端出饺子,庞未晞秀气地咬了一口,羞羞怯怯地说了声生。
夫人们都笑得前俯后仰,新房内珠环碰撞,好听的紧。庞未晞静静地听着,面色从容,那里还见得半分羞涩。
自掀了盖头后,齐岁寒就站在一旁打量自己的新婚妻子。说不上哪里好,也不觉得坏。只是心里有些茫然,怎么自己这么快就有了一个妻子。
庞未晞似是感到齐岁寒的目光,含笑看去。柔软的目光,让齐岁寒心中一动,暗自自嘲,自己竟连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都比不上。
有眼尖的夫人发现两人的小动作,笑着打趣。庞未晞底下头羞涩一笑,齐岁寒不禁放缓了些自己的态度。不管他喜欢与否,他注定要和面前之人度过一生。
庞未晞加深了笑意,在这场联姻之前,他们谁也不认识谁,只不过庞未晞比齐岁寒更清楚,更聪明。她表现得无比自然,连齐岁寒都对她放松了戒备。
半个时辰很快过去,那些夫人都露出疲色。恰好一个小厮进来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各位夫人安,大少爷,少夫人安,宫中来圣旨了。”
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那些夫人们都有些许的猜测,从容地整理自己的服饰,面上的疲色一扫而光。有与齐家相熟的夫人叮嘱齐岁寒:“寒哥儿,你媳妇新嫁,还不熟路,别撇了她一人走了。”
看着齐岁寒的反应,那夫人就知他根本没有想到这一方面,再看看已起身站在齐岁寒身后的庞未晞,不由得感叹也真是难为这般玲珑的人儿了。
那些夫人们被齐家的下人领到前院,齐岁寒因要换上官服迟了几步。庞未晞身上并无品级,便耐心地在外等待。不过齐岁寒出来时实着愣了一下,庞未晞捕捉到他一闪而过的表情,眸色幽幽。面上倒是不显分毫,温顺地跟在齐岁寒身后。
齐家虽属清流,但所用之物都是上品。尤其是抄手游廊,木栏上雕着蝇头小字。细细看去时,庞未晞发现有些还是失传已久的孤本。
跟齐家相比,文德侯府的富贵就太外露了。这也是为什么明明文德侯府富贵滔天,众人却更愿与齐家想交。在一个世家中,底蕴远比富贵重要。
虽是这般想着,庞未晞露出一个讥讽的表情。这些只是对于当初的齐家,如今的齐家却是一个借将军独女名号支撑的“清流世家”。不知惹多少人笑破了肚皮。
庞未晞最不屑的就是自喻清高的文人墨客在官场上玩弄权势。偏偏她自己就是这样的人,为了一世富荣地活下去,她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更何况她别无选择。
庞未晞掩下眼中的情绪,对扭过头的齐岁寒露出一个温软的笑。这时候还没人能想到,也没人能相信,这个娟秀的姑娘干出怎样狼子野心的事。她一世锦绣,伴着无数尸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