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很劳累了,头痛淋雨反而清醒,谁都看不清楚是谁。
我突然想起来,山上经过山腰上还看见一户人家。可能是在这最近住在山腰,连甄子文都忽略了。
我见到大伙都忙个不停,便遮着蓑衣,就跑了上山。山腰上的人家微弱的灯火果然还在,只有一个半聋哑的老婆婆。
我根本无法同她说清楚,比划都无法跨越的代沟,不管三七二十一,强硬拉着她下山。
“大人,大人,老婆子半辈子都活够了,死不死都一样,大人,自己走吧。”老婆婆一直挂着我的肩膀上,还折磨着我的耳膜。
大雨疯狂砸下来,山路难走,我都看不清前面的山路,搀扶着一个老婆婆更加是难上加难。
水已经从旁边的低洼蹦跶.我看到隐隐的地方有一个黄色的灯,一个苦海明灯。
“这里,这里有人!”我叫着。
灯火很快就来到面前,只是昏黄的灯火照出伞下一张稍为狼狈却不损美貌俊俏的脸:“你自己烧糊涂了,还一声不吭跑上山,真的担心死人了!”
“不要说其他,快点,快点把这位婆婆扶着下山去。”我把老婆婆交到他有力的手中,也开始惦记着山上的堤坝。
“行,这个婆婆交给我。”
“谢谢。”我将蓑衣盖在他身上,自己拿过他的伞。
他一手扶着婆婆,一手拉着我:“嗨,你还要去哪里?”
我拉开他的手,在他纤纤白皙的手背上印下一个泥印,指着山上:“我担心小生他们在山上有危险。你快点扶着这个婆婆过去。我刚才不小心摔了一跤,这个婆婆腰痛,可能扭伤了,给老易治疗一下。”
“你还在发烧,同我一起下山!”
“我还行。”
“死了不要回来找我!”
“我知道啦,死也不会找你的,除了这一次。”我露出混合着泥和水的得意笑容,激动地看着他,突然说:“你自己小心一点。”
他呆呆的,居然没有反应过来。
我果然不能对他太好。
我就往山上走去,走出三步莫名心血来潮,我终于忍不住回头。
他扶着婆婆往下走,突然也回头看着我,才发现我正出神地看着他,他嘴巴弯出一湾透彻的碧水,突然冲着我大声说着什么。
在那时候,山上的洪水放开,洪流声令脚下都感觉都颤抖,耳边只有风猎猎地吹送。
可惜,我一个字也没有听清楚。
我上山的时候,小生已经完成了,一群人躲在一边,等着情况。
我在他们的驱赶下才回到山下高地,置身于哭泣、喊叫、沉怒、无奈的群众当中,我突然觉得很累很累,刚才手脚奔跑的力量消失无存,脑子完全静下来才发现自己的手脚都忍不住在哆嗦,身上、脸上、手上都是泥巴和污水,手掌刮伤都微微刺痛,膝盖割破的流血也明显起来。
“言诺,谢谢你。”
“要谢我,每逢初一十五多给我烧点纸钱。子文,帮我照顾小清。”我的目光寻索着小清在人群中跳跃的身影,最后还是要抛弃他而去。
“对不起,言诺。”
我只是觉得口中非常苦涩,从来不曾如此苦涩:“不介意我用你的身体做完最后一件事吧?”
“去吧。”甄子文点点头。
他沉默不惊,闪烁的眼神飘忽,翩翩落在我拳头紧握的力度。
“商羽,出来!你给我滚出来!”我的礼貌很好,笑容非常好,脾气十分好,一下接着一下踹向商羽房间的大门。
我现在正冲击着破坏公共财物罪名的底线。
商羽从房间里面露出一个缝隙,我一脚踹进里面,就卡着门缝,然后我一个黄金回传,他的龙门就完全让我踹开了。
“言诺,你的脚不痛吗?”
痛,痛死了。
但是——我恨不得刚才能一脚插死他,居然临死还同我装着纯情。
我一手推开他,踩上他的地盘,站在最明亮的地方,面朝门口,指着他:“商羽,我,以太平县的终极boss的身份,现在正式、通知、你,you are fire!你被炒鱿鱼了,请你现在、立刻、离开、衙门,给、老子、滚蛋!”
商羽弯弯嘴角,罕见的温柔:“言诺,你在发烧?”
我眼睁睁看着他,能让他能感受到地狱的熊熊烈火:“你没有资格留在衙门,给你发工资就是浪费纳粹人的金钱。趁着我对你还留有一点感激和理智,请你快点离开。否则,有什么损失、残废、病痛,不要怨我不近人情。”
“你真的要赶我走吗?”商羽细细皱着眉头。
“没错。”我握着拳头,我不想打他,虽然他真的很讨打,一个人诡计败露的时候,为什么还能如此冷静呢?
商羽,你是好样的,你一直在欺骗着,欺骗着所有人。商羽的演技足够可以拿影帝。有些人痛了都不知道什么回事,例如我;有些人死了才知道什么回事,例如甄子文。
商羽调走衙门唯一做事认真的小美,他上山堵住一行山的水源出口,他等着看太平县的几百无辜村民水漫金山、流离失所,他冷眼摧毁着在这片土地上兢兢业业的人们的家园、财产、性命、明天。
商羽,难道你没有感情吗?
我承认我很生气,真的是生气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生气,所以,我更加生气。
其他人可以这样背叛我,唯独商羽不行。
唯独商羽不行。
“商羽,你这样的人,没有资格留在衙门!”我冷然,我冷笑,“我以为我是一个废柴,但是你连我这个废柴都不如,因为你是人渣!”
“你全部知道啦?”商羽靠着墙边,灯火的投射过来的黑影笼罩在他身上,有一种看不到的幽黑。
黝黑中带着流动的嫣红。
商羽整个人都是暗红染血之色。
他冷血无情,他杀人微笑。
商羽,我从来不懂你。
我完好地给各位亲们鞠躬,完成我的最后一件事:“你他妈给我滚蛋!以上,就是我想要说的话。”
我说完了,泄了一口气。
“言诺,你不需要我的理由吗?”
“不需要。”我露出洁白的牙齿,笑了一下。
这样的垃圾人物,不值得我去伤肝。
我要尽量微笑,因为他不值得,不值得我看一眼。从他踏出这个门口开始,我就不认识他。
“你真的那么绝?”
我绝?
最绝的人是他,不是我。
商羽站出来,向前走了两步,他冷清的脸容,冷漠的眼眸,不带着一点的感情,他抬手解下束发的带子,手指插入头发中稍微抖动了两下,头发立刻散开来,此时正在他的手指之间夹着一根银色的长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