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动报价单,她脸上挂著苦笑,含泪送走一卡车的废铁,深呼吸一口气,带著满腔的勇气转过身,朝巫梵所伫立的方向走去。
站在他面前,甄甜蜜看起来似乎更加娇小纤细了。她鼓起勇气,睁大圆眸瞪著他盘在胸前的双臂,粉唇微颤地试图表达自己的要求,而这个对象正是一个可能只要轻轻挥拳就能将她打飞直接贴在墙上的巨汉。
虽然气势不如人,但她还是勇敢地对他开了口。“呃……这位先生,我看这、这铁门……大概要换个新的,不知道你……”可不可以负起赔偿责任?最后几个字根本就是含在嘴里咕哝。
□,不知道她后面那句话故意说得小声点,他有没有听见啊?
“你讲话太小声,我听不明白。”撇撇唇,冷眼睨著这个看起来年纪大概只有十几岁,烫了一头鬈鬈金毛狮王头的未成年少女,巫梵表面看起来是冷静异常,但其实他的内心还处于非常震惊的状态。
他没想到自己的脚力如此的强大,竟然可以踹坏一道铁门,而他可能也因为惊吓过度,所以久久回不了神,只能用著森冷的眼神看著一堆工人将废铁搬走,再看著她手拿报价单、踩著迟疑的步伐过来向他求偿。
她的眼神明明很害怕,但表情却又故作镇静,那副模样和她头上那顶蓬松鬈发一样可笑。
“你听不懂我说的意思是吧?那我……那我……”她本来想将原来的话重说一遍,请他付这报价单上的金额,但可惜她的勇气严重不足,让她下一秒钟决定倒楣认赔。“□,我看还是我自己认──”
不过区区几万块嘛,她付得起。甄甜蜜才刚决定要自己承担换新铁门的费用,结果下一瞬间那张被她紧捏在手里的蓝色横条单子,被巫梵伸来的手给抽离。
“认赔”两个字还卡在她小巧的喉咙里没吐出来呢!
“啊?那估价单──”
她话还没说完,他怎么将单子给抢了哩?
甄甜蜜猛然仰起鹅蛋小脸望著粗犷巨汉,黑白分明的晶亮圆眸就这样撞进那双冷邃黑眸中。
巫梵与她可爱星眸对望的那一瞬间,他感觉自己的胸口好像被掐了一下一样,有种微痛的感觉。
因为胸口那莫名的感受,让他不由自主地拧起一双看起来有点凶悍的浓眉。
他看看她,再看看手中单子上面的数字。
“四万二是吧?”微显丰厚的唇蠕动,吐出一个数字。
他在考试吗?
小学生也知道上头写的数字是多少。
不过甄甜蜜并不敢回答他,因为她被他拧眉的凶像骇住,喉咙像被掐著一样,发不出声音。
“这四万二就是你和那个老板谈的价钱是不是?”面对她那吓得快昏倒的样子,巫梵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他人是长得高大,气势狂妄了些,脸色冷了点,但他自认长相不赖,脸部线条虽然冷硬却也极富个性,因此相当受到女人欢迎,可是眼前这个小女生居然以彷佛看到一只台湾黑熊般的眼神看著他
是,是四万二没错啦,但她已经改变主意,不要他赔啦,为什么他不等她把话重新说完,就露出一脸不耐烦想宰人的表情来?
这回她很想开口回应,但声音却梗在喉咙,发不出来。
甄甜蜜慌了,一点也甜蜜不起来,当下很想转头就逃。
看著她悄悄挪动的双脚,巫梵知道自己如果再问下去,可能面对的结果是──她逃进门,然后把玻璃门锁起来,拒绝让他进入店内。
这样一来,他恐怕会买不到咖啡豆,然后胃就被馋虫给啃蚀出一个破洞来,最后他将会因为胃穿孔而被送进医院里急救。
避免发生这种状况的唯一解药,就是这间小咖啡店里、定期从国外进口的限量咖啡豆。
“好好好,小妹妹你别慌好吗?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愿意赔这四万二,反正是我一脚踹坏的,街头的摄影机大概也拍到我的暴行了,我想赖也赖不掉,所以我真的非常乐意付钱赔偿贵店的损失──”
怕她吓跑,巫梵举手投降,刚刚那紧锁的眉头蓦然松开来,迅速换上一张态度亲切的笑脸。
甄甜蜜当场傻眼!
前一秒钟他还凶得很,怎么一下子就换上不同表情了而且还是一张怪异、勉强、看来一点也不真心的和善笑脸。
“这位小妹妹,我真的愿意赔四万二,但是呢,请你去跟你的老板说一声,请他将店内的极品蓝山咖啡豆卖给我好吗?”笑容更扩大了些,他这样难得地对著一个小女生卖笑,全都是为了买咖啡豆啊!“我是特地从南投北上,专程来店里买咖啡豆的。啊,我差点忘了自我介绍了,我是贵店常客巫浚的大哥,我叫巫梵,我想你这样跟你老板提一声,他应该就知道我是谁了。”
根据巫浚的说法,他是这里的常客,也因为长期固定买咖啡豆的关系,连老板都对他礼遇有加。
希望这个小妹妹赶快去跟老板说吧!巫梵非常和善地笑著,展现他难能可贵的和气态度。
“原来你是小巫的哥哥,专程来买豆子的啊……”
真令人意外呢!
甄甜蜜看著那张勉强挤出笑容的脸庞,蓦然记起了巫浚曾跟她提起过,他的大哥对她店内一种昂贵的极品蓝山咖啡情有独锺,还交代她只要有新货,一定要预留三至五磅下来。
“你认识我?”他这样有名气?连店内的小妹都听巫浚那大嘴巴提起过他
“呃……我当然认识你,因为我不是这里的工读生小妹妹,我就是老板本人。”
啊
这个顶著一头金狮毛的俏丽未成年少女,居然就是老板
巫梵和善的笑容僵住了。
虫鸣鸟叫的苍郁山林间,“梵木雕艺术馆”就隐居于这里。
从广阔的马路接驳至一条私人产业道路,开上大约二十五分钟的车程就可以见到一座由原木所盖成的屋子,这里就是“梵木雕艺术馆”的接待处,由此购票进入占地近半亩、绿意盎然的广场,参观各种令人叹为观止、拥有国际级水准的木雕艺术品,在参观的行程中还可做做森林浴,放松心情。
巫梵就是“梵木雕艺术馆”的主人,不过他平常无暇管理馆内的大小事务,从设立艺术馆对外开放营业以来,馆内的事务及财务管理全委由好友柳织茵打点,他本人只负责创作,提供完美作品在馆内展出,其余琐事他一概不过问。
柳织茵是巫梵的大学学妹,两人曾在暧昧不清中交往过一段很短暂的时间,不过这段恋情很快就画上句点,原因是两人完全激不起所谓的火花来,两人都极端孤僻,而且都是属于很自我型的个性,要将这样自我的两个人凑在一起谈情说爱,那只有一句话可以形容,就是──有、够、闷!
所以呢,就在两人都认为不合适的情况下,他们只维持两个月不到的恋人关系就转为朋友,而这份情谊从大学一直延续到两人各自出国深造回来,从未中断过。
巫梵在出国深造期间,拿下了几次国际艺术创作大奖,成绩不凡。但柳织茵也不输给他,出国三年就取得双硕士学位,一回国马上就被几个大集团网罗。
同样优异的两人,却没有选择能让自己更加飞黄腾达的路走,反而决定隐居山区。
柳织茵拿出所学管理经营艺术馆,同时帮忙巫梵注意及安排参加国际间的艺术活动,至于巫梵则负责专心创作,偶尔才出国参加比赛展览,不过这都得看他老大当时的心情爽不爽乎,爽就点头参加,不爽就免谈。
像今天一早,刚煮好一壶咖啡,正坐在木桌前,拿著自制的桧木杯喝咖啡的巫梵,还真是难得的好心情。
他闭著那略显狭长的眼,嘴角微往上勾出淡淡笑痕的满足表情,让刚进餐厅的柳织茵挑了挑那细致的眉。
拿著一叠资料前来的她,发现自己今天是来对时间了,因为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巫梵老大他今天心情愉悦得很哪!
听见开门声,巫梵懒懒地张开眼。“有事?”
平常会在他这边出入的人只有柳织茵而已,要不就是偶尔兴起才会上山来找他的弟弟巫浚。
但现在巫浚人在国外,所以只有柳织茵有可能来打扰他一大早的清静。
“买到咖啡豆啦。”浓郁的咖啡香弥漫在充满朴拙木趣的室内,难怪他心情好极了。
“是啊,三磅豆子就花了我近五万元呢。”放下杯子,他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高头大马的他一伸展开来,马上让小小的餐厅显得拥挤。
“这么贵你被坑了?”不擅理财,花钱不懂算计,行事向来随兴的巫梵,被坑钱的机会颇多。“哎,算了,我不想多问,我来是想跟你谈谈德国美术馆邀请你年底去参展的事。你考虑得也够久了,到底参不参加?”
巫梵被坑,柳织茵已经习以为常,而她也懒得管,反正他户头的钱多得很,够他一辈子挥霍了。
“就参加吧,反正我年底也闲闲没事。”巫梵也懒得向她多解释自己专程跑去台北买咖啡豆时所发生的事。
柳织茵对于他的一口答应很是讶异,她原本以为他还要拗很久才肯决定哩。
嗯,看来他今天的心情还真不是普通的好。
“既然要参加,那就在这张表格上签个名吧!”迅速递出参展表格,她最怕阴晴不定的巫梵改变主意。
抓来表格,巫梵很爽快地签名。
接著他表明不想被打扰,一手拿著杯子去流理台前的咖啡机倒咖啡,另一手朝柳织茵挥了挥,摆明送客。
还没吃早餐的柳织茵也不想久留,她很快离开了巫梵的小餐厅,开著车回馆内的餐厅用餐了。
小餐厅内又回复了宁静,巫梵重新落坐,一边喝著咖啡一边想著甄甜蜜。
真令他讶异呀!没想到长期以来提供他咖啡豆的那位高品味老板,竟然是个走在流行尖端、烫了个金毛狮头的小女生
想起甄甜蜜昨天吓坏的样子,还有她那头令人难忘的金色鬈发,巫梵一手覆上饱满的额,突然怪异地笑了起来。
笑声从小而大,最后变成狂笑。
“哈哈~~哈哈哈~~真是、真是太有趣了──”高大的他夸张地抱腹狂笑。
远在台北市,一早还窝在咖啡店二楼的温馨单人床上,裹被而眠的甄甜蜜,猛地打了个喷嚏。
“哈啾~~□,鼻子怪怪的呢~~”
揉揉鼻,她翻个身,继续埋头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