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她,只冷冷道:“人各有命。”
淑妃一愣,随即哈哈笑起来,没有神色的双眸仿佛灌满了暴雨后的湿泥。
她停下笑,盯着我说:“人各有命,好一个人各有命……你这女子着实奇特,不怪三王爷如此痴迷。”
我咬着唇,也不知为什么,对她只有戒心却没有敌意。我看着神态奇怪的她,终于忍不住探试般问道:“淑妃娘娘不喜欢宫里吗?”
她倒是坦诚相待,语气生硬狠绝:“对,何止是不喜欢,简直是厌恶至极。你没有去过蒙古吧?呵,你们中原人就是这样的庸俗不堪,包括那个皇帝。一天认为自称‘天子’就真的拥有天下了,简直滑天下之大稽!一群流俗之辈竟还妄图染指蒙古神圣的土地,简直要笑彻古今!”
她情绪激动,广袖狠狠一挥竟直接扯下了柱上挂好的红绸。因为南轩的柱子间距不远,所以挂上的红绸都是相连的。现在经淑妃这么一扯,简直是一呼百应。
整个正室的布置全部纷纷扬扬而落,如同一抹抹倾倒而下的夕阳之辉。狼狈之余是说不出的好看。
转瞬间,红绸就铺满了整个大殿。我看着地上狼狈堆积的绸布,一时间脑子里思绪乱如麻。
这些都是宫人布置了一天才弄好的,现在莫说重新布置已来不及,宫里人都被调去了朝阳殿准备晚上盛大的喜宴,根本就没有人手能派过来。而百里远水与宁诚梅的花烛之地……是南轩。
我定定地看着淑妃,莫名的有些好笑:“淑妃娘娘,这如何是好?这些一时半会可弄不好啊。”
她也缓过神来,不愧为草原儿女,冷静聪慧。丝毫没有那些深闺女子的矫情,扯起红绸一角就往柱上缠:“搭把手,把它们缠在柱上,到时我提一副‘喜结连理枝,白发浴红衣’,把这个布置变成我的贺礼就好。”
她挽起长长的袖子,干得起劲,我惊喜于这番折中妙计,应声帮她,快速忽略心下一瞬而过的刺痛。
半个时辰,红绸终于相连着缠在了柱上。两柱之间一段赤绸自然下垂着,虽没有先前那般好看,却也是别有一番风采。
我给淑妃拿来文房四宝,只见她执笔轻描,十个笔锋婉柔的墨字就现在了宣纸上。
“真是奇妙,我第一次写这种话。”落下‘淑燕决’三字,她玩味道,精致的发髻稍显凌乱,衣裳更是已经歪扭得不像样。
‘萨纳’被她笑着抱起来,我见她情绪平复,轻道:“淑妃娘娘,我的确没有去过蒙古,但相信那一定是个很美的地方。皇上兵戎荒之固然可恨,但没有一位君王会容忍自己的权威被挑战。淑妃娘娘不喜欢这里,怀念故乡是人之常情,但时过境迁,既然必须得呆在这,那为何不就当一次游玩,心情舒快的呆下去呢?既然不能改变,那逆流而追寻自己所固执的便是徒劳。与其徒劳,不如换一种方式,换一种心情去对待和处理,结果未必不是更好。”
我边说边观察她的神色,见她没有将怒之兆,才放心大胆的说下去。
春风丝丝溜进来,清新得仿佛就要于地生出一片芳草杨柳。淑妃此刻的眸也是,褪了寒雪,褪了丹艳,褪了炎炎,只剩下春日的平淡与和煦。
“纳兰媚,你的这番说辞我勉强接受了,但是我想告诉你,如果你的家园被人生生抹杀,你一定不会任由时光冲淡那份怎么散也散不开的恨与凉哀。”她沉思片刻,才说。
我唇角轻扬,略表诚意的点点头,却根本不打算将她的这番话记住。
而让我没有料到的是,今日我对淑妃的相劝竟成了来日淑妃对我的苦口婆心。在那个时候,我也终于体会到了这份‘怎么散也散不开的恨与凉哀’是如何的彻骨彻心。
我看着柱上的红绸,一下子思绪万千。‘萨纳’弱弱的叫唤着,我灵光一闪,突然抬起头,坚定的看着眼前面貌秀丽的人,语气诚恳地道:“淑妃娘娘,今日你可想出宫?”
(一个小剧透,萨纳在蒙古语里有相思的意思哦~全话是“萨纳嘎啦吉啦”,后面会介绍为什么只有萨纳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