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时歌踏出门口,映入眼帘的,便是火红的凤凰花,一层衬得一层红。
她隐约看到千万重花后有位男子,身穿月白长袍躺在满是落红花的地面上。他青丝铺落地上,如铺墨绸。双臂交叠枕与脑后。那张好看的脸上落满了凤凰花,衬得他唇更是润红,大抵是花瓣带来的微痒,他颤了颤眉。衣衫上也落了不少花,一身白清便有了点缀。
身边寒光尽散的剑上也落有花,倒成了鲜明对比,一冷一热,一寒一暖。
时歌朝前走去。
“子顾?”她微微蹲下身。
子顾缓缓睁开双眼,伸手轻轻拂去面上花:“时歌。”
“是我冒昧。”时歌轻轻一笑,“你在这做什么?”
“不过稍作歇息。”他慢慢答道。
子顾缓缓起身,躺改为坐,问道:“过几日是不是该启程了?据说你爹娘家乡离这儿亦算近,安葬好了稍歇几日,我同你,同笼烟一起回去。”
“嗯。”时歌微微点头,“只是回去,不知是做什么?已经没有人在等我了呢……”狠狠地挤出一个看得出极为勉强的笑,满眼皆是悲情。
子顾不知再说什么,信手拈起一朵凤凰花置于她掌中。
她似微惊,抬头望着他,像是看着从未见过的令人惊异的风景。
“没什么……今日这花儿开得好,你也别难过。”他只轻轻一笑,站起身来,抛下万丈红花离去。
却没有人察觉,不远处一丛花树后面一座小屋,窗边倚着一位容貌俊秀的男子,点墨般的双眸望向时歌,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蓝色长衫曳地。
“琢盈。我的琢盈。”
他轻轻道。
身后孽七缓缓踏步而来,站到男子身旁,一脸的戏谑:“然后?你要带她回九重天吗?”
景遥轻轻合眼,又很快睁开:“孽七。”
“哎呀,别那么小气嘛。”孽七自个找了个木椅坐下,晃着两条细细的小腿:“我自然知道。你被罚入凡间,是永远回不了九重天了。而见到她……也只能在凡间。待她死后,回到九重天,身为公主未必能脱身来见你。”随即她微微叹了口气,替着景遥担忧:“你本不需理会我们仙界的事。但你一方面为了帮我,另一方面也为了她,还要帮夙衍完成收复狄璇妖的重任。尽管我知道你仙法出众,但狄璇也不是泛泛之辈……”
“够了。”景遥以手托腮,清风伴以花香轻轻捧起他发丝,“这些你不必替我多虑。”
“怎么说我也是为你好啊。”孽七撅起嘴抱怨。
“心领可以吗?”他眼角瞅了瞅她。
“算了算了。不同你多言。真不知道颜白神君的棋子怎么是你这样的。”
据说九重天上有个颜白神君,看上去与常人不同,但实上那张俊俏小脸不知藏有多少双眼,表面可见的只有一双,每双眼睛都有不同用途。他热衷于下棋,曾经有过一个密室,专门藏放各种棋子,其中他最为喜爱的,一是不知多少年前他下人间游历,偶然用千里眼看见,回到仙界便凭记忆画图找人仿制的冷暖玉棋子,二是琉璃打造,每粒棋子内皆封有些许香墨的墨流棋。
也不知是这九重天仙气灵气重,还是仙君用着墨流棋用的多了,这其中一枚棋子竟幻化成人形,成了棋仙,名唤景遥,长得亦是好看,同颜白神君一样棋艺高超,两仙时常是一起下棋。
直至一日,天君的一位侧妃诞下一位小公主,取名琢盈。虽并非仙后所生,却很讨天君喜欢,琢盈公主自幼生得机灵可爱,对琴棋书画也颇有兴趣,聪颖不输她的哥哥太子殿下。
而正因对琴棋书画感兴趣,天君便让最为精通之人教导公主。
对棋最为精通的,自然是颜白神君。而颜白只求安稳度日,同他的景遥日日切磋,便是一大快事。至于教公主?他自然懒得。但天君亲自来请,拒绝不好,便忍痛遣了同样有着高超棋术的景遥前去。
这便是他同琢盈的开始。
他日日教导公主下棋,她不懂时,他仔细讲解;她没心情学艺时,他在一旁劝慰;她难过哭泣时,他给她擦泪。琢盈这才明白,景遥不过是个表面看着冰冷得无法触及,内心却暖若春风的人。
她一日一日长大,懂得自然慢慢多起来,而他也一日一日在她身边教她下棋同她切磋陪她说话。
“先生……”她轻轻唤他,却不知为何藏了一种不同的心绪,多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暧昧。
她今年已是十八岁,已是亭亭玉立的少女。她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不比以前,她越来越没有勇气叫他,不敢看他,那张脸只要轻轻望上一眼,她的脸就会微微发烫发热。
“公主。”他仍是恭恭敬敬地叫她。
“先生……景遥!”她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直接唤了他的名字。
他微微一愣:“公主?”
她跑上前紧紧抱住他,似乎一松手他就会离开:“琢盈……喜欢先生。”
她……怎么说出来了……
他淡淡一笑,伸手抚了抚她的额。
她第一次见到他笑。
“你知道,什么是喜欢?”他问道。
“想……和景遥不分开……永远都在一起……”她支吾道,那张脸红得透,晕了开来。
他笑道:“等你再长大些罢。”
她那时还小,已是精通琴棋书画,懂得不少才艺,却不会懂男女之情。她说的那些话很傻,他却没有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