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感动。
没有几个官宦世家会将这般机密的事情,告知自家女儿的。他们一般只选择告诉优秀有担当的儿子。
父亲是个例外,他极其信任我。
而我,不会令他失望的。
“流经京城以及大齐东南境的主干流和支流都在西郡的下游,这么说,皇上是怕改道后的定河会受到西郡的控制,往后西郡王会以此要挟,获得更大利益。倘若哪日狼烟四起,西郡借助水道的优势,一旦发生暴乱,后果不堪设想。自古以来,水源都是国家民族的命脉,所以,皇上才……”我假装什么都不知,按照父亲的话推理下去。
父亲赞赏地看了我一眼,又道:“所以,皇上一定会首先铲除西郡王,不论用什么方式。“
他脸色沉了沉,过了一会才道:“庆国盛宴那日,皇上貌似想对西郡王下手……梦里有药酒……难道……药酒?“
他猛然一下转头看我,拧起双眉,厉声问道:“月儿,那天的三叶摩兰药酒,你到底看出了什么?“
一向慈爱的父亲突然间严词喝问,那深黑瞳仁似要看进我心底,通透的眼神使我无法逃避。
沉默了片刻,在父亲灼灼目光之下,我终于开口。
“爹!那天的药酒,女儿一开始只看出西郡王那杯不对劲,便认为皇上那杯定然也有猫腻。于是便当众说出心中所想。试药的宫女喝下药酒后的反应,证明酒中有癫狂草粉。然而,那个从天而降的黑衣人,喝下皇上的药酒之后,反应似乎也不大对劲。不精通药理的人看不出来,以为也中了癫狂草粉。事实上,中了癫狂草粉的最显著症状便是高声尖叫。”
顿了顿,我又道:“而那黑衣人,却并未出现这般症状。”
父亲瞳仁一缩,“你的意思是……只有西郡王酒里有癫狂草粉?皇上是想……”
他转了转手中茶杯,忽然摇了摇头,“不对,你怎么确定是皇上让人在酒里下料想害西郡王,而不是有人在皇上和西郡王的酒里,下了不同的药?”
我轻轻一笑,接过父亲手中空瓷杯,倒好后递给他,说道:“女儿原本也不敢认定是皇上使人下药。不过今天下午听爹爹说起皇上的梦,心中便确定了。皇上不会做没有来由的试探,加上他梦中的内容,让人不难推断出真相。由于女儿在庆国盛宴上阻止了西郡王喝药酒,虽然女儿所用的理由是为皇上着想,以防误喝加料之酒,但皇上还是来试探国师府了。这只能说明,皇上有点怀疑女儿是西郡王帮手,在危急时刻帮助西郡王脱难。而皇上如此怀疑,证明他本人早知酒中有料,喝药酒只是皇上等人设的一个针对西郡王的局。然而最后谁也没想到,阴差阳错,皇上的局把自己也套了进去。“
说罢,我低头,望着桌上茶壶,等待父亲的反应。
我不能告诉父亲,天下任何事我都了然于心,便只能编这样一套几近事实的说辞了,只希望其中不要有破绽让爹发现。
父亲揉了揉眉心,沉吟了一会儿,“那么,照你所说的来看,要解皇上所谓的梦,其实只要表示自己的忠心,打消皇帝的怀疑便可?”
我眸中浮上几丝笑意,对他俏皮地眨了眨眼,“爹,女儿有一个应对的法子。明日您去面见皇上时,便这样说……“我凑过去,在父亲耳边嘀咕了一阵,将想好的应对之策全盘托出。
我的想法是这样的:让父亲先绕开解梦的话题,对皇上说自己也做了一个梦。梦里也有皇上和全朝大臣,只不过陛下梦里喝酒的场景换成了过河。大臣们需一个个游过一条暗藏机关的河,父亲请命作为忠心的探路者,第一个跳下水,战战兢兢游到了对岸。其他人见没事,便也纷纷跳入水中,却全被河中机关卷走。而最后一个跳入河中的西郡王由于运气好,避过了所有机关,也安全到了对岸。至于为何父亲没事,那是因为他第一个下水,机关尚未启动。在梦境最后,父亲架起一座桥供皇上过河。
这个梦和皇上所说的那个梦都是荒诞无稽且充满逻辑问题的,却单因如此,更显出其作为一个梦境的真实性,皇上也会更有兴趣地听父亲说下去。
讲述完这个梦,父亲便可直接说出这两个梦境的相通之处:他在陛下梦中应当也是因为忠心去做第一个试酒之人,酒中无毒,所以喝了安然无恙。那些心怀鬼胎的臣子,以各种诡奇手段,在酒缸里相互下料,结果酒后均表现怪异。而西郡王也因为是最后一个喝酒的,他所喝的酒中,各种药物相互中和,最终变成无毒之酒,所以他喝下后无事,这也是由于他的运气颇佳。而陛下贵为真龙天子,君臣有别,正如父亲梦中为皇上架桥过河一般,皇上要是想喝三叶摩兰的药酒,父亲当应为他另寻摩兰再泡一坛。
“爹爹明日只要这样应答,隐晦地说明西郡王若能逃脱陛下设下的局,只是因为运气好的缘故,借此澄清国师府。表明国师府对于皇上忠心耿耿,就可以使皇上满意。毕竟皇上也并不是很怀疑我们和西郡王的关系,他不会特意为难您的,陛下只是想明确知晓在民间声誉极好的国师府的态度而已。“我说罢,复又轻轻一笑,起身。
父亲眸中似有亮色,他端着下巴沉思了片刻,忽抬头,朗朗一笑:“好!月儿,明日爹就按你说的做!“
我微微抿唇,又为父亲到了一杯茶,“爹,女儿薄计而已,您觉得不错就好。“
父亲一脸慈爱,也从桌旁站起,抚了抚我的发丝,“月儿,爹发现,你比以前更聪明了,对朝中的一些事情,竟看得比爹还通透……“
他复又低低叹息一声:”唉!你哥哥从来不管朝中府中事,日日在江湖游荡,你弟弟太过贪玩,不肯好好读书习武……只有月儿懂事,会为爹爹分忧……“
我忙劝道:“爹,别这样,哥哥自小便爱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自然不稀罕入朝为官。他在江湖快意恩仇,过得潇洒快活得很;而弟弟年纪还小,贪玩太正常不过,且他本性善良,心思单纯,待他大些后,让他出府历练一番,应能成长为爹爹所期望的那般。至于女儿……“我颔首,道:”毕竟是女孩子,会比兄弟们心思细腻一些,看到爹爹忧心,女儿便尽自己所能,只希望能帮爹爹一二。“
语罢,心下却惊。听父亲方才的话,难道他有所发觉,我一笑清扬不是原来的花镜月了吗?
不过似乎是我多心了,父亲之后并未再说什么。我们又聊了几句,父亲便让我回房早些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