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席之后,方若阳便起身敬酒,众人一饮而尽。
方若慈的脸越发苍白,心绪翻涌,胸口闷疼,迟迟没有动筷,只是一小口一小口的啜着杯中的香品,只觉苦涩难耐。
司徒宇夹了她喜爱吃的清蒸虾,拨了皮后,放到她碗中,“是不是不舒服,多少吃一点,从早上你就没吃东西。”
她扯了扯嘴角,拿起筷子倒起了碗中拨好的虾,放入口中,食之无味。
“伯父,”卫廷在此时站起来,举起酒杯,“卫廷这次来,除了想拜访伯父外,还有一事,”他转首看了看身边的女子,继续道,“我想向您提亲,请您将若惜嫁给我。”
闻言,众人望向他身边的方若惜,她先也是一讶,然后红了脸,起身出了饭厅。
“三年前,卫廷只是个无名小卒,给不起若惜什么,如今我已有信心给若惜锦衣玉食,这一生也会尽心力照顾她,望伯父成全。”
“呵呵,女大不中留啊,我早知若惜这些年就是为了等你回来,既然你们两情相悦,我也无话可说,选个日子,把婚事办了吧。”方父饮了卫廷敬的酒,也应下这门婚事。
她的手在桌底紧紧揪攥着衣裙,爬满全身的痛楚如同一只嗜血的虫在啃噬着她。
“咋们方家的女儿可真是好福气,若慈嫁给了司徒公子,成了这京中首富的少奶奶,如今若惜又许给了卫将军,真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五娘谄声道,其他几位姨娘也跟着附和起来,对司徒宇与卫廷大加赞许,心底无不是为能够攀上高枝而欢心。
席间一时热络开来,司徒晴自卫廷踏进屋起,便一直盯着他,表情却是困惑,总觉着在哪儿见过此人。蓦地,她神思一亮,眼中闪过黠光,对,就是那人嘛,在集市上嫂嫂遇见的那个人……
于是,她凑到方若慈身边,“嫂嫂,他不就是那天我们……”话未说完,方若慈便握住她的手,一脸惨白的对她摇了摇头。
司徒晴一怔,望了望方若慈,又看了看那位卫大将军,淡下脸色,不再追问,一弯清秀的黛眉却鲜少的蹙起。
司徒宇将她与司徒晴之间的这番情状收尽眼底,本欲依礼敬酒,却迟迟没有端起酒杯,心中深感异样,视线不经意的落到她过力揪紧而起了褶皱裙摆上。
他附上她那只手,感觉到她明显一颤,难掩慌悸的抬眼看他,他的眉头几不可见的一皱,然后对她笑了笑。
不知是不是错觉,那抹笑,竟让她产生莫名的寒意。
灰蓝色天际下,一只燕形纸鸢在风中摇曳攀升,越飞越高,渐渐成为空中一点,放风筝的少女笑声宛若银铃,感染了院内的下人,以及亭中的她。
“嫂嫂,你看!我的风筝飞的多高!”少女冲她呼唤,视线却依然定格在空中的那一点上。
她昂起头,微眯着眼睛,望着那只和天空逐渐融为一体的纸鸢。
那是否也是种自由,虽然那条关于命运的线索掌握在别人手中。
敛首垂眸,风吹过,无声无息。
春意将末。
夏天却倒也迟迟未来。
这样云淡风轻的日子里,好像一切都是好的。
他的婚期是下月十五,彼时,也许栀子花都开了。
前日的酒席上,他向她和司徒宇敬了酒,说他带军回朝那天正好赶上他们的婚礼,却没来及喝一杯喜酒。
他没有看她,自始至终,一饮而尽,依然是她记忆里那个坦荡骄傲的卫。
但是,她知道,自此以后,与他,在心底却是陌路了。
她没有掉一滴泪,不是苦苦忍耐,而是真的觉得麻木。
只有全身都疼才会觉得心疼,但是疼过劲了,就只剩下麻木了。
曾经有过的誓约,他们谁都没有坚持过,走到今日,也是应该。
如果会说话,那一刻,她真想叫他一声姐夫。
那个人,是她真心爱慕过的唯一一个男子。
说不恨他,是假的。毕竟她曾经把他放在太重的位置上,重的让她以为今生今世也就非他不可了……
初见时的那簇桃花,因他而缀了阳光。
那份无声的悸动,她早已刻骨且铭心。
可是现在,彼此走向不同的命运轨迹之后,她才真正的清醒过来,有些缘份终是要错开的,没有谁是真的离不开,也没有谁是真的放不下。
谁辜负谁,谁忘了谁……也就不重要了。
她想,姐姐染上花嫁的时候,她的祝福也必是心诚的。
花开花落,终有时。
她再抬首时,司徒晴手中的风筝断了线,小丫头又气又急,却也只能看着风筝越飞越远,然后落到难以再去寻找的地方。
爱是天时地利的迷信,云泥之别,错误的交接以后,才发现不过是南柯一梦,留不住地,便终是要飞走。
这样想着,心情舒缓下来,些许伤逝,留在别处罢。
不一会儿,有下人过来禀报说:“少奶奶,少爷刚回来了,这会儿正找您和小姐呢。”
她颔首,起身敛下裙裾,知道那人便是马上要来了。
果然,正前方,司徒宇已经迎面而来。
那人一身玄衣,穿着究整,薄唇朗目,眉宇间却透着霸气。
他朝走来,她在亭中望他。
他的出现也许不再突兀,却莫名地让她越来越慌。
那日临走时,爹爹对她说,司徒宇是难得的才俊翘楚,对她也是有心的,让她切记安心度日,做好司徒家的少夫人,不要给方家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