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越吹越急,雪越下越大。
风雪之中,少年脚步越发急促。
便如此大步疾行许久,少年终于一个踉跄,又挣扎了几步,最后跌倒在了雪地之中,少顷时间,松软的白雪便被少年炽热的鲜血染红,随即融化。
你看这人如此的狼狈,可是即便是他颓然的跌倒在雪夜之中,趴在那里,却依旧像一只蛰伏的野兽一般——
单薄的嘴唇冻得有些发紫,却始终紧抿,长发被简单的束在身后,恍若他那黑色的眼眸。
是了,即便是这样的境地,你都无法想象一个人会拥有这样的眼眸,那仿佛不像是人的眼神,又或者说不会有什么人能再有这样复杂却又独特的眼神。
少年的眼神想他手中倒提的长剑一般锐利,却又丝毫没有生意,从眼神之中,这个人好像要一心求死一般,却在某个瞬间,带给人一丝不甘心的错觉。
这一跤摔的似乎有些狠,又或者是少年身上的伤势太重,许久的时间,少年挣扎着都无法起身,若不是如同野兽一样剧烈的喘息声音,他大约已经被误会成一个死人。
但是这样的沉默并不会持续很久,也只是足够你去观察彻底这个少年的时间,随即一股风声呼啸,夹杂着奔马嘶鸣的声音,少年也不再挣扎,匍匐在雪地之中,回头望向风雪吹来的尽头。
夜已经很深,却在白雪环绕之中亮若白昼,鹰隼一般的眼神,让少年能够清楚的看到风雪遮掩之中的追兵,不过是数匹快马,其上坐着的人,不管是哪一个,此时此刻,却可以轻而易举的了却自己的性命。
马鸣风萧萧,希律律一阵嘶鸣,却是这几匹快马停在了少年面前,为首中年人身着华服,身后随从无不是兵甲在身,气势如渊,冰冷的目光注视着少年,即便是一言不发,却依旧有着一股肃杀弥漫。
这些都是久经沙场的百战精兵,可以不言不语,却有着疯狂的杀意弥漫。
始终紧闭的薄唇终于开启,少年狰狞的看着为首的中年人,恨意弥漫,仿佛与风雪一起呼啸:“司马老贼!我师门上下七十三人,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为何赶尽杀绝!”
中年人表情桀骜,却也似乎对于这个在他手底下逃了这么久的少年产生了些兴趣,此时竟然开口回话:
“本官做事,如何要与你解释?这个世道,不管是你们的江湖,还是这朝堂,无非便是你杀我,我杀你,所谓的道理,不过是粉饰这些的表面文章,你若阻了我的前路,杀了你,与你何干?”
“你们师门传承自前朝大内,当今圣上始终视作肉中刺、眼中钉,若本官可以了却圣上心腹大患,可官生一级!更能得到圣上信任!怪就怪你们挡在了本官面前!”
“况且你们一剑门,代表着当今武林剑术巅峰,若能得到你们宗门剑法,数年时间秘密培养一群死忠,于内,可暗杀一切与本官不合之人,于外,可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甚至若有一日水到渠成,九五之位某家可取而代之!”
“整个一剑门,之前本官见过剑术最强之人,是你的师尊,他在本官兵马的攻势下,坚持了五百息,其次是你的大师兄,他坚持了三百息,可惜他还是太过年轻,再过两年,火候一到,本官都没有把握能留下他。”
“但你是个例外!你在本官的追杀之下,逃了整整三个时辰,若不是恰好那一剑淬着毒,你已经逃之夭夭,整个一剑门,你剑术最强,你师兄不如你,你师尊也不如你!”
说到这里,中年人却显得极有兴趣,低头对上了少年锐利的眼神。
“本官查过了你的身份,是个孤儿,十八年前被你师尊收养,赐名苏落尘,只要你答应本官,将一剑门的剑术秘典奉上,那么这个时间将从来不存在苏落尘这个人,你可以永远活着阴影之中,甚至若有一日某家登九五之位,可以许诺给你恢复身份,甚至答应你复宗,怎么样?”
不得不承认,中年人的话语极具蛊惑性,甚至在生死面前,苏落尘有一刻都已经动摇心神,差点张口答应他。
但是一想到全宗上下的惨状,师尊最后仰天长啸的悲壮,师娘不堪被辱的自绝,师兄弟们相继倒在血泊之中的场景,苏落尘就已经睚呲欲裂!
黑色的眼眸偏偏冰冷的仿佛寒冰,两人对视,苏落尘却轻轻的一笑:“我不答应,怎么样?你这一辈子,都不会得到我一剑门的剑术!哪怕是一招半式,都不要想!你最好此刻将我斩杀,若是错过这次机会,下次见到我宗门剑术的时候,便是我回来杀你的时候!”
这等结果,在中年人看到苏落尘冰冷眼眸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了,拥有这样眼眸的人,又如何会为了一时的生死,而放弃自己的原则呢?
似乎是有些遗憾,中年人不再看苏落尘,牵动着战马徐徐转身,却是对着四下里的士兵吩咐道:“给他一个体面的死法,痛快点。”
之前苏落尘身上中毒,却能够坚持在雪夜疾驰,凭的就是丹田压住的一口气,先前跌落,再加上与华服中年人交谈,一口气哪里还能留住,毒也止不住的朝着四肢百骸扩散,甚至已经看不清楚眼前的场景。
只能听到马蹄声越发接近,随后是金石摩擦之声,那是宝剑利刃出鞘的声音,风声之中开始夹杂着几道不正常的呼啸,那是兵器挥起之时的破风之声。
杀机骤起!对于敌人而言,最体面的死法,便是一击致命,这样一来,不必让人在死前承受太多的痛苦。
似乎已经任命一样,苏落尘缓缓的闭上了自己的眼睛,下一瞬,却不是冰凉的剑,吻上自己的脖子,而是天穹之上一道清丽的声音。
连风雪似乎都已经凝固,轻啸却由远及近,苏落尘下意识回首看去,却看到了这一生最难忘的景象。
九天之上,云朵都被搅碎,仿佛是地面上的白雪一般,一道紫衫身影悬浮而立,身后两柄长剑悬浮,散发着月华光泽。
只见紫衫仙子长袖轻挥,长剑之上便是两道银灰色的实质剑气挥出,这剑气瞬息便到,几人手上的兵器却应声断掉。
中年人始终镇定的脸色终于变了又变,随即向着仙子三拱手,“在下只是在处理私人恩怨,若是仙子不喜,小人现在便退去。”
说完许久,都不见紫衫仙子有甚反应,中年人尴尬的在那里,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等了许久,终于等到仙子一声冷哼,随即如蒙大赦,带着兵马仓皇而走。
愣怔的看着紫衫仙子,上一瞬间她还在九天之上悬浮,下一瞬间却已经到了苏落尘的面前,仙子明眸锆齿,眉间一点淡淡白痕,只是一眼,竟将苏落尘看痴了。
“我前年过年的时候,刚刚去了京城道观,对着道祖许下大愿,求一位仙子一般的媳妇,这定然是死前幻象,道祖竟如此守诺。”
苏落尘喃喃自语,断断续续的话虽然声音很低,被风雪压下,但是奈何仙子非寻常之人,听了个一清二楚,竟然羞恼了个大红脸,正要张口怒叱,却是苏落尘毒火攻心,彻底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