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伊人四海流浪,
芸芸众生轻轻传唱:
紧握,守望,
希冀之种悄然绽放,
庞克,王土
奥丁之塔终被遗忘。
紧握臂膀,
跃过莱普山岗,
穿越钢铁守卫与黑暗殿堂,
踏入幽暗密林和遗迹牢房,
相隔冰冷的高山峻岭,
也无法阻挠他坚挺的背影。
沐浴月影与星光,
作伴暴雪和冰霜,
望见他的期盼挂天际,
堕入拿法浑噩的地狱。
风也惊,云也颤,
她丢盔弃甲,
驻足混沌彼岸。
坦丁!坦丁!
她叫喊来自地狱的名号,
恶魔的王冠,
永生的情锺……”
静谧黑夜,有人吟唱。
荡气回肠,悲伤流溢。
壮美的诗篇在山谷中回转,所有生物驻足聆听,跟随着旋律轻轻哼唱。
忽然,这凄凉的声音戛然而止,遁入无尽黑暗。正如它悄悄地来,又不留痕迹地去。
黑雾悄然流过他的双脚,淹没凌乱的植被丛,爬上倒塌的枯树干。雾浪在四周的地面上翻滚,将独行侠环绕,逼停他的脚步。米迦勒沉默不语,错愕,从他眉间一闪而逝。
“渡阴河畔,将星陨入黑暗,
轴痕山崖,众神脚踏云霞。
刚铎的星辰终将闪耀,
冰封的王座似在燃烧,
逆世之军,号角怒嚎,
王者集结,英雄守盼……”
仿佛自深渊中传荡而来的回声,在光影斑驳的树林中,层层叠叠低吟。
一道魅影自虚空渐渐脱离,无声无息。高大的身形披盖漆黑斗篷,它俯着头,身体完全隐匿于黑暗。宽大的袖袍下,唯有两把镰刃在皎月下闪烁着冰寒精光,犹如来自地狱的黑暗骑士。它缓缓抬起脸,两颗漩涡般极速斗转的紫金眼球悬浮于兜帽之下,发出黯淡荧光,神秘而诡异地注视着米迦勒的背影。
入尾,米迦勒同它齐声吟唱:
“庞克雷姆,迎来最后一战。”
“结局,谁也预料不到。”片刻的沉寂后,恶魔说。
“逆天时代转瞬即至。十年之期,即便你找到了所谓的守握者,又有何用,徒增一具亡灵而已。”它的声音沙哑无力,犹如常年卧床的垂死之人。
米迦勒转过身,与阴森恶魔直面相对。“就算到头来不过一场悲剧,也总好过那些无动于衷,只想坐穿王座等死的造粪机。”米迦勒高昂着头,毫无畏惧地与犹如恐怖与死亡的代言者四目相对,目光如炬。
“呵呵。”斗篷的阴影中,传来恶魔的轻笑。
它漂浮起身体,黑洞般的双眼打量着米迦勒,围绕他缓缓转圈。满地黑雾也紧随着它翻滚、旋转。“传说只是传说,米迦勒,你不应该如此当真。”锋利如针的镰尖在空气中轻轻划过,阴暗的黑夜中顿时泛起荧白的涟漪。“你的左臂也许符合预言所说,但你毕竟只是一个人。暴风雨已经开始酝酿,各大正邪势力蠢蠢欲动,传说中的隐世家族也逐渐浮出了水面。”
“该来的迟早会来,但是,这将是最后一次。”米迦勒自信地告诉它。
“在这场三千年一轮回的天劫中,你一个神圣拳师又能怎样。”恶魔顿了顿,似是有所顾虑,“没有势力庇护,别说看好你那个能够扭转整场战争结局的守握者,你连自己的性命都无法保证。”
米迦勒不以为然。他就地盘坐下来,身旁的一圈黑雾渐渐消散,露出一片枯竭倾倒的死亡植被。“冥塞尔,你主子又不在这里,何必这么卖力。无拘无束的日子过惯了,想叫我违背自己的信仰与人格,就算残废一条臂膀又怎样?神族也休想剥夺我的自由。”
米迦勒挑起眉毛,双手梳理着跳满虱子的长发。
“米迦勒,庞蒂诺克家族已经不再是组织能掌控的了。有一个事实相信我们都不愿看到,刚铎大陆的王者殿堂上,可能即将再添一把王座。”
“什么?!”米迦勒闻言,终于按耐不住。他猛然跳起,“是蜷缩在罗洁山脉里的老怪物,还是说……”
“是他,‘幻影泰坦’亚鲁吉斯。庞蒂诺克……”冥塞尔打断他,“最重要的是,他并不打算隐瞒,回到了罗洁爱尔的城堡内养精蓄锐。那几天,濒临神圣级极限的灵力波动致使周边山脉的天气差到了极点,可吓坏了那些从大陆各地闻讯赶来的懦夫们。”
“哼,这可不大像一个狡猾得滴血的恶狼家族会干的蠢事。难道他们是想告诉整个庞克雷姆大陆的组织和势力,我们庞蒂诺克家族可不是好惹的吗?”
“组织已经对此发话了,考虑到黑暗大陆和雷昂地区的形势需要,我们已经没有多余力量来制衡刚铎地区的邪恶势力。至少在庞蒂诺克家族带头反抗之前,我们依然期望你能接手稳定罗洁。爱尔方面局势的重任。凭你们赫尔墨斯家族的威慑力,就算庞蒂诺克一族再出现个亚鲁吉斯也无济于事。”
“哼,但愿他那一把老骨头不会被审判荣光打得散架。次神又怎么样?次神就可以吞噬天地灵气,达到肉体的不死不灭吗?哼,还不是要拉屎放屁。”米迦勒撇撇嘴,自顾自地狠狠咒骂着。“冥塞尔,你可比以前更健忘了。与其拉拢我这个家族的叛离者,还不如去向长老议会的那几个老东西拍马屁!”
米迦勒抬头,透过丛丛密叶,仰望罗洁爱尔方向的星空,突然怒不可遏道:“为了结束该死的众神游戏,为了不重蹈三千年前那场该死的覆辙——我抛弃家族!抛弃信仰!抛弃爱人!你却还想着叫我滚回去参与你们所谓的制衡大陆计划?!”
面对米迦勒突如其来的暴发,冥塞尔只是沉默地望着,似乎早就习以为常。
“唉,遇到你可真是个错误,”米迦勒渐渐冷静下来,疲惫地叹气道,“我情愿独自到极北雪域流浪一生,可是,我还有和她的约定,我还有她仅存的后人需要照顾……这便是我如今苟活于世的所有理由。”
冥塞尔将他的忧心忡忡尽收眼底。它提起手中的钩镰缓缓绕圈,“呵,还是跟你说点其他事情吧,我可不想再被你怒火冲天的暴揍一顿。”它于米迦勒身后停下,“你失踪的这一个多月,罗洁。爱尔城里可炸了锅,就连王土大陆那边都对你的伟大壮举产生了兴趣。”
“怎么,王下协会的那些走狗来了?”米迦勒冷冷问。
“对,来的是几位拉琪尔神殿的祭司长,貌似还和你的父亲共饮了几瓶王族御用圣酒。”冥塞尔显得有些担忧,“他们很快便打听到了你的消息,一个星期前就尾随你的踪迹到了维莱城。看起来他们并不只是为了调查而来。”
米迦勒闻言,思索片刻后,忽然再次恶狠狠起来。“那几个老东西如果是为了报仇雪恨,我米迦勒无所谓再多几个对手!”
“我就知道,”冥塞尔游水般划动着手中锋利如针的镰尖,语气里蕴含着一丝恼怒,“五年前的往事,连主神殿都被迫解散了,时至今日你却还没有释怀。”
“释怀?!”米迦勒怒瞪着它,愤恨地质问。
“解散神殿又怎样?凭什么那些个老东西就能好好地活到现在?!而赫拉和卡特又凭什么沦落成连神子都不如的废人?!”青筋无情地跳上他的额头,唾液从他抽搐的嘴角缓缓流下。“别以为我会忘记你当年犯下的错误,尊敬的菲普勒斯殿下!我还没有死,赫拉和卡特的后代也没有死绝!”
米迦勒歇斯底里地迎面咆哮道。皱纹瞬间袭上他的脸庞,在愤怒的火焰中,米迦勒仿佛苍老了数十岁。
“我知道……”冥塞尔沉声应道。它漂浮起身体,渐渐向后退去,直到足够安全的十米之外。笼罩它全身的宽大斗篷在晚风中轻轻颤栗,没有人知道它的神色怎样——菲普勒斯魔族的本体和传说中来自地狱的死神没什么两样,世人能看到的除了黑暗,便是死亡。
“我不敢忘记,米迦勒。”
说完,满地的雾海突然漩涡般汇聚向它的脚底,疯狂地涌上它的全身。米迦勒冷冷注视着这一切变化,如炬的双眼里却划过一丝动容。
当所有黑雾都渐渐散去,一个身着黑夜长袍的中年男人出现在了凋零的土地上:他英俊而冰冷,长发,肌肤,全身的一切仿佛都被黑暗吞噬,除了一双依旧泛着荧荧光芒的紫金眼眸。
“我到这里来不仅仅是为了你。”他冷漠地告诉他,“我也深爱着我的表妹,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痛苦。其实我跟踪你们有好几天了,能看到你如此关心我的侄子,我很欣慰,但是……”冥塞尔骤然沉下脸,“你不该把他牵扯进来,你也应该知道这有多么不切实际。”
米迦勒目光复杂地打量着他,似乎想从他犹如死水般沉寂的脸上找到什么。然而冥塞尔并没有给他窥探自己内心的机会。
“你究竟想说什么?”米迦勒语带不善。
“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手中的两柄钩镰早已跟随着本体消失,冥塞尔抬起手,带着警告的意味指向米迦勒:
“我决不允许他再出任何意外。我不在乎你成为所谓的‘逆神终结者’,但是我不希望你拿我侄子的命开玩笑。”
从茂密的树冠缝隙中,落下一束皎洁月光,轻柔打在米迦勒的脸上。他看起来格外苍白,紧抿嘴角,盯着冥塞尔一步一步朝自己走来。
“特劳威尔山的事还远没有结束。再过一段时间我将和小组其他人调往黑暗大陆,我希望你能代替我继续寻找线索,替赫拉和卡特报仇。”冥塞尔停在他面前,面色凝重,说话的语气更像是临别嘱托。
纵然不问世事已久,米迦勒也深知冥塞尔何以语重心长。第三次逆天时代将至,盘踞黑暗大陆的邪恶势力们势必开始了一场足以撼动整个世界的暴风雨的酝酿——趁着庞克雷姆大陆烽火连天之际,侵略大地,攻占城池,毁灭一切。
在强者如云的黑暗大陆上,即便是冥塞尔这样的魔族王者,在黑暗大陆几大势力的纷争中,亦不可能做到全身而退。那里不单是诸多历经两次逆神时代洗礼的族群混聚之地,更存在着自远古时代传承至今的遗落种族——冥塞尔这一去,也许便再也无法回来。
“不用你来告诉我,管好你自己的事。”看着自三年前从王土大陆归来,终于化成人形的冥塞尔,米迦勒不禁陷入了深深的沉默。时间仿佛就此凝滞,二人都感受到了突然袭卷全身的冷空气。
冥塞尔别转过头,望向阴暗的森林深处。最后,他独自走到一边,给彼此留出一个自由呼吸的空间。
银月悬挂在阴凉高空,片片乌云自它脚下潺潺流过。碎影之森的夜晚在午时进入了喧嚣,无数沉睡于黑暗中的生物涌出家门,开始了又一场狩猎与被猎的生存游戏。
冥塞尔倚靠在树干上,在树冠上弄出了一个圆洞。月亮已经离开了视线,所以他只好独自仰望着自森林上空飞过的群鸟和飞兽。他双臂环胸,紫金瞳孔跟随着不断快速掠过的黑影来回转动。
“冥塞尔。”
他低头望去,米迦勒正盯着自己。
“心情好点了吗?”冥塞尔努力尝试微笑,然而僵硬扬起的嘴角令他生冷的脸看起来格外扭曲,怪异。
米迦勒怔了怔。“无所谓好不好,麻木到没分别了。”他随意应道。
冥塞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米迦勒,我得离开了,这就动身赶回罗洁爱尔。”
“去吧,你可比我忙多了。”
米迦勒听了并不意外,却也没有挽留的意思。冥塞尔不语,他走过来,将一个精致的木盒交到米迦勒手里。“这是我为侄儿准备的礼物,希望你能找个机会给他,这对他先天神职的觉醒帮助很大。”他对米迦勒郑重说。
米迦勒惊愕地看了他一眼,冥塞尔投以他了然于心的目光,他这才犹豫着将木盒收入怀里。待米迦勒抬起头来,冥塞尔已经重新变回了本体。对于讲究真实与自由的魔族来说,人身并没有半点舒适性可言——除了在重要场合和重大事宜中,它们才愿意牺牲自己的感受。
“你应该知道,离开他的身边,才是对他最好的守护。不要让他在你的温暖怀抱里和时间一起沉睡,如果他是终结者,就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争取一切。相信我身在天堂——不,是地狱的时候,定会为成为他的长辈而深感荣幸。”
他从没有想过能从他口中听到这些字句。他是魔族王者,即便是站上庞克雷姆大陆强者巅峰的魔君级恶魔,他亦不敢妄想有力量能改变这整个复杂而强大的世界。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更别说推翻由奥丁主神和其他众神主宰的“逆天”游戏。
“放心吧,他会的。”米迦勒只能这样对他保证。
七神之下,皆为尘土。
“对了,相信你还不知道这件事。”冥塞尔忽然停下飘离的身体,折返回米迦勒面前。“千万不要与这个世界隔绝,你还需要靠它存活。”他凝视着米迦勒深邃地眼眸,深沉地告诉他:
“三年后的今天,雷昂大陆新崛起的普罗米神殿将首次开启‘昂沌’神灵塔,而且只为雷昂和刚铎地区的势力开放。传闻隐藏于最顶层的宝物是一个曾叱咤过整个大陆的超能系神力。”
眼见米迦勒并不为之所动,冥塞尔却没有在意。“我会为你们安排好一切,总之,希望你不要错过这个机会。你也明白,神之禁果可遇而不可求,更不要说是超能系禁果。在逆神时代里,你我的魂器系、强化系神力,并没有多大的优越性可言。”
来无息去无声的恶魔飘入了树林,终于消融于黑暗。米迦勒阴郁地盯着它消失的地方良久。最后,他折返转身,心事重重地坐到地上。对于魔族,他无论是谁,内心始终难以卸下仿佛天性的警惕感。然而这一次,米迦勒是真实的感受到,冥塞尔,绝对在暗自盘算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