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
陈婉婷斩钉截铁的回答。声音洪亮的将身边的金唯丽吓了一跳,孟筱雅顺势坐到了她们身边,给兴奋的陈婉婷讲起了假面舞会的一般流程,金唯丽笑着看着她们。却并不答话。只有陈婉婷不停地追问何为假面舞会?应该穿什么衣服?最关键的是,尹航同学会不会参加?
开学以来,她从来没有在其他女生面前提到过尹航这个名字,她偷偷的将他埋在自己的心里,写进自己的日记里,虽然自从上次过街天桥上吵架以后,他们再也没有一起回过家,但是这并不妨碍她对他的关心,假面舞会,这个充满了神奇色彩的名字,也使她异常好奇。
“不用,你就带着一颗玩的心去就行,就是大家一起玩,一起跳舞,衣服和面具都是现场准备好的,临时穿上就行,周六上午八点半,在学校九层的大舞美教室,一定要准时来啊。”孟筱雅说话的神情与前两天判若两人,这个女孩的性格总是如此,变幻莫测,但是那时候陈婉婷简单的认为,每个人都会有情绪不好的时候,既然是自己错误在先,就不要计较太多了。
“至于尹航同学会不会参加,这个你得问丽丽了,一般名单都是她统计的,是吧?”孟筱雅微笑着看了看金唯丽,便起身离开了座位,恰在这时,上课的铃声响了。
假面舞会是流行于欧洲万圣节时的一种活动,即以每个人带上面具,装扮成各种出位的形式,与其他人共舞。这是一场好玩的游戏,这里每个人都是陌生人,人们隐藏起真实的身份,只为了得到完全的放松与舒适,南坪师范学院第一期的假面舞会,是由外联部与女生部共同针对大一新生组织的活动,旨在增进学生们的认识和交流,结交到更多的新朋友。
于是,在秋风和煦的周六,陈婉婷特意穿着一件洗的发白的牛仔裤,一套不舍得穿的蓝色短牛仔,准时来到了南坪师范学院,因为她已经得到确切消息,尹航会参加这次舞会。
但是她忽略了一个最为基本的问题,她没有参加任何学校社团,因此,没有资格进入会场。当她蹦蹦跳跳的走到大舞美教室门口时,一个披着中长直发的女孩喊住了她,女孩板着面孔,询问她的姓名,班级,所属社团,陈婉婷简单的回答了前两个,卡在第三个问题上。
“她也是今天特意来的,就让她进去吧。”在她们身后,是一个穿着碎花T恤的女人,她带着蓝色的面具,将头发仅仅挽在脑后,但是声音听起来却异常熟悉,陈婉婷不知道她是谁,只好尴尬的站在一旁,她听到那个女人问她:“你说出一个社团就可,不是女生和外联部的也行,我和她们说说,肯定会让你进去的。”她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但是陈婉婷依旧一言不发。
“我没有参加学校的任何社团。”许久后,她只好如实说了。而结果也自然是没有获得入场的资格,带着蓝色面具的女笑着离开了,中长直发的女孩瞪了她一眼,狠狠关上了门。
那天的场景,是她透过玻璃门看到的,宽敞的黄色木地板上,并排站着穿着各种式样衣服的男女,他们是来自各系的学生,中长发女孩是主持人,她按下了地上黑色的收音机,场地上的男女们便随即跳开了,摆成各种不同的队形,开始找自己中意的人跳舞。
那些男孩与女孩们统统带上了各种颜色的面具,将眼眶部位遮盖住,跟着音乐的节奏扭动着身体,虽然那些动作看起来有些笨拙,更说不上专业,但是他们是轻松的,完全舒适的放松自己。陈婉婷踮起脚尖,努力寻找着那个男孩的身影,那个与她走在回家路上的男孩。
一个个打扮时尚的女孩们,占据了舞池大部分位置,她们染着红色或黄色的头发,穿着美丽而妖艳的长裙,双手放在男生肩头,一招一式的迈着轻盈的步子,男生们肆意将她们的双手翻转,甚至托起她们修长的美腿,让她们在自己的胸膛前旋转,尽显各种温柔与妩媚。
此刻,尹航就在做这样的事,他穿着黑色的衬衫,带着黑色的面具,将一个穿着明黄色长裙的女孩揽在怀里,轻柔的用嘴唇触碰着她的头发,那女孩的长裙像极了一套印度舞娘服饰,挂着黄色的亮片,甚至露出了腹部与肚脐,尹航扶着她的双肩,在她耳边轻言低语。
陈婉婷看的醉了,她从未见过如此温柔而多情的男孩,而那个男孩,是尹航,是她的尹航。那个让她看到第一眼便认定会发生一场缘分的尹航,他的军体拳潇洒而硬朗,舞步却是如此轻松熟练,他究竟还有多少没有向她展露的故事?他的开朗,他的冷漠。他的风情万种,他的桀骜不驯,这是让陈婉婷动心的全部优点,然这是她无法接近的风景,隔着玻璃窗,她只能远远的遥望,多年后,她在日记里写下:我在红尘里遥望,不为相守,只为期盼着你的回眸。
那对热舞中的男女,男孩是尹航,女孩是孟筱雅。这是陈婉婷后来才知道的。
但是她一定不知道他们低语的内容,也永远不可能知道。她只能通过自己的臆想,来补充这段对白,女孩们总喜欢这样做,而且那些对白,一定妒忌到令自己发狂抽风。
然而事实上,那天尹航面带着微笑,低声对孟筱雅说的第一句话是:“你的功力不浅呢。”
他们继续跳舞,孟筱雅微笑着回他:“也难怪,只有你才会喜欢那种白痴一样的女孩。”
“她是一只潜力股,我愿意为她投资。”尹航笑着回答:“难道你连这个都没看出了么?”他笑着握着她的柔嫩的手臂,使劲掐了一把,希望自己可以弄疼她,但是她只是顺势推开了他。又顺势跌进他的怀里,对他眨了眨眼睛,将厌恶的目光藏在黄色的面具里,只在舞步上乱了节奏,踩脏了他精心挑选的一双皮鞋。她从来都不喜欢这样的男孩,但是这个游戏很有趣。
他故意放倒了她,让她的头猛烈的瞬间向后仰过去,却适时的抓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拉到自己的眼前,透过面具看着她的眼睛,声音低沉阴冷:“别再动那个女孩的心思,她很单纯。”
她不答话,只是同样狠狠的看着他,许久才挤出几个字:“难道你就是真心的吗?”
音乐停止了,舞蹈暂时告一段落,所有的人都停了下来,他放开了她:“我警告你,躲她远一点,否则别怪我跟你不客气。”他快步离开了舞池,不再跳那些无聊的舞蹈,然而他推开门的一瞬间,却意外看到了她,她穿着单薄的蓝色牛仔上衣,蓝里透白的牛仔裤,像一个被在门外罚站的孩子,这是自从他们吵架后,第一次面对面碰头,她有些紧张的低下了头。
“你今天特意过来看我?”走在回家的路上,他歪过头看着她,她紧紧咬着嘴唇,九月的温度骤然在中旬后降了下来,单薄的衣衫让她嘴唇不停的颤抖,迎面而来的风吹起了她的长发。
“不是,其实我……”她皱了皱眉头,她无法将自己窘迫的遭遇讲给他听,他今天跳舞一定开心极了,而她的突然出现,似乎扫了他的兴致,她只好羞愧的看着他,说了一句:“对不起。”
尹航看着她:“对不起什么?”
“我那天不应该那么固执的,是我不好,我错了。”她局促的看着他略带微笑的脸庞,那张青春的面孔因为刚才激情的舞蹈而有些微红,她的则因为紧张同样涨红了脸,她像一个小学生一般低着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每次认为自己理亏的时候,陈婉婷都是这样的德性。
他笑着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脱掉了自己披在外面的那件灰色夹克,裹在陈婉婷身上,黑色的T恤在秋风萧瑟的街头格外夺目,那天,她穿着他的衣服,一直走到了家门口。
也是从那一天起,父母知道她在大学里谈了恋爱,这对一贯奉行学习为上的父母亲,对她采取了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轮番劝解,让她在大学里不要放松学习,不能过早的恋爱,谈恋爱,是参加工作以后,才可以安排的节目。陈婉婷无声的听任发落,从小到大,顺从是她唯一的选择,以父母的思想意志为转移,否则就会被带上不听话,不孝顺父母的帽子。
自从军训回来后,她便养成了记日记的习惯,她将今天看到的一切记在日记里,将他们相处的一点一滴用笔一笔一划写在横格本里,尽管她不会拿给任何人看,但是她不会放弃坚持记录,她在日记里写着他与一个明黄色的女孩跳舞,互相说着悄悄话,但是她看到他时,却没有勇气去追问,她写到他为了她而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她的身上。她写到自己从来都是一个努力而争气的孩子,只是父母从来都没有认真而用心的了解过她,她多么希望自己与尹航的故事可以得到父母的祝福与支持,那样她在他的面前就不用再那样自卑,然而这一切都不可能实现。她的成绩名列前茅,是理所应当的事情,然而她与他的恋情,却是十恶不赦的灾难。他们像许多世上愚昧的父母一样,认为恋爱必然是洪水猛兽,是阻挡学习的最大天敌。但是他们的确错了,正是因为这样的打压或否定,让她变为了今天的样子。
她蜷缩在自己的房间里,抱着那件带着他体温的夹克,将头深深埋在里面呼吸,不敢哭出声音,因为泪水会弄脏了他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