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哪个阶段,成绩不好,对陈婉婷来说,都是没办法忍受和接受的事。成绩和分数,是她自从高中到现在,唯一可以让自己挺起胸膛做人的东西,然而这一次,最为强项的科目竟然不及格。大学的课程只能知道分数,每个学生都看不到试卷,因此她想破脑袋,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不及格。大学的教室飘忽不定,大学的成绩上下窜行,但是这条潜规则,对她来说不适用,她要做最好的,任何时刻,都要用好好学习这条铁一样的纪律来要求自己。
一向用功学习的陈婉婷不及格。一向不做笔记的尹航却及了格,后来她才知道,每学期他都会将课件拷贝过来,笔记全在老师的PPT上,拷贝过来以后,根本不用再记笔记。
孟筱雅和金唯丽分别给她打了电话,一个向她炫耀自己的成绩,另一个向她展开了无比细腻的关怀,但是在她听来,却都是如此的刺耳,听筒里孟筱雅尖细的嗓音直入耳膜:“婉婷啊,我这次英语考了八十多分呢,这是我英语最好的成绩了,呵呵,以后就不用靠你帮忙了。”
“是吗?”陈婉婷在电话里淡淡的说着,那股炫耀的味道透过电话听筒直达耳膜,如果不是隔着电话,她真想冲过去问问孟筱雅,这一次的成绩又是靠着哪个比自己英语更牛掰的人物得来的?但是她没有这么做,只是轻轻的说:“那恭喜你啊,筱雅,你的舞跳的也真不错呢。”
不提跳舞还好,提起这个,孟筱雅的兴致更加高涨,在电话里欢呼雀跃般的喊起来:“是啊,我不仅会华尔兹,对街舞什么的也很感兴趣呢,你是没见过我打扮成男孩子的样子,呵呵,西洋音乐和古典乐我都很拿手,可惜那天时间太短了,不然我还可以好好发挥一下呢。”
她握着话筒的手在逐渐发抖,但是仍旧平心静气的说:“筱雅,我不舒服,先挂了。”
后来陈婉婷才明白,对于自己在KTV里的反常,所有的人都看在眼里,孟筱雅更是心知肚明,她之所以给自己打电话,正是摸准了自己的脾气,故意让自己一次次的失态。
金唯丽打来电话的时候,陈婉婷想都没想就给挂了。并且发了一条恶狠狠的短信:都是你的主意,非要搞什么欢送仪式,这都是精心策划的,我不需要你假情假意的关心。
发完,将手机扔在一旁,倒头睡去,下午醒来的时候,抹了把脸,吃了一块母亲送来的绿豆糕,喝了一碗红糖水,陈婉婷忽然惊醒了,慌忙看了看手机,没有任何短信和电话。
“******,我究竟干了什么!”她懊恼的打了一下自己的嘴。孟筱雅与尹航在一起舞蹈的场景,考试的失利,统统将这个本来就神经大条的女孩压迫的更加神经质。她彻底要疯了。
忐忑不安的熬到了开学,准备补考的她,却发现了一件更疯狂的事,对于这次考试,反应最大的还不是她,而是尹航。他拉着她的手,在所有学生的面前,理直气壮的走了出去。
已经沉寂了一个暑假的他,消瘦了许多,也黑了许多,一根根凸起的青筋证明这这个男孩子健壮而勇猛的青春,传递到陈婉婷手上的热度和温暖,让她莫名其妙的安心。
至今,陈婉婷都会觉得,和他走过的每一段路,即使伴着伤痛。也全部是温暖的风景。莫名地,她有了许多安定的力量,幽深而漆黑的楼道,似乎都充满了安详的味道。
尹航推开门的瞬间,陈婉婷以及一屋子的老师都被吓了一跳,他径直走到米乐老师的办公桌旁,望着正在弯腰倒水的米老鼠,理直气壮的大声说道:“请你把陈婉婷上学期的期末试卷拿出来。现在就拿。”
米乐转身看了看他,嘲讽的翘起嘴角,绕过他直接坐到了办公桌旁,轻描淡写的说道:“试卷已经交到上面去了,你说拿回来就拿回来?”
“那请你现在给上面的人打电话,我今天一定要看到陈婉婷上学期的英语试卷。”尹航愤怒的瞪着他,逼近他的桌角:“否则我让所有的人都不再上你的课,你相信不相信?”
他的语言简洁明了,从来都是掷地有声,不带有一丝犹豫,这一点陈婉婷非常欣赏。
但是此刻,她害怕的拽了拽他的衣角,正如小时候父母因为一点小事在街上和人吵架,她也会拽着大人的衣角,缩在父母身后,她的内心仍旧是和平而厌战的,此刻,她咬住嘴唇,使劲拽着尹航的衣服角,却被尹航一把推开,他站到米乐老师的,面前,声色严厉的喊着。
“你是一名老师,如果你用这种方式报复一个女学生,我只能说你的人品和师德都喂了狗。有本事你就让班里所有的人都不及格,你可以去上面告我,可以让我每学期都不及格,甚至可以开除我,但是你必须修改陈婉婷上学期的英语成绩,否则我跟你没完。你听好了!”
米乐仍然淡淡的举起水杯,轻轻吹了吹,似乎没有听见一般,继续忙着自己的备课。姓刘的系秘书慌忙跑到尹航的身边,指着他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出去,你是哪个班的?敢在这里撒野,你怎么跟你们老师说话?”他边说边推了推眼镜,一副十足的娘娘腔模样惹人反胃。
陈婉婷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她从来都没见过这样的尹航,他的冷酷,他的淡定,他的神秘,都是她熟悉的味道,但是她从未想过他会有这样尖锐的一面,办公室的日光打在他的头上,坚毅的侧脸带着愤怒与不屈的顽强,让她想到了台球厅,想到了那个被他掰断胳膊的人。
米乐若无其事的深了个懒腰,拿起英语书,微笑的拍了拍尹航的肩膀:“我要去上课了,年轻人,有空多吃点榴莲和荔枝,去去火气,别把精力都用在无中生有的事上,不然下学期英语就该不及格了。”他说完轻蔑的笑了笑,轻松的走出了办公室。
米老鼠仍然担任这个班级的英语教学工作,毕业以后,陈婉婷想起来,似乎只有这位老师跟着自己的时间最长,虽然她不喜欢他,但是一个陪伴你时间较长的人,这份恨并没有在她心里留存太久,她是个存不住恨的人,无论别人做了什么,她都做不到完完全全的去恨。
包括,对自己一贯奉行暴力的母亲。包括,最后狠心将她抛弃的尹航。
那场考试至今都没有令她想明白,究竟是不是米乐的阴谋,因为毕竟是她戳穿了米乐和李丰蓝的关系。人是个存不住秘密的动物,只要秘密被说出来,它就永远不再是秘密。所以,她老老实实的参加了补考,她努力将每一道题都答对,但是分数仍然刚好及格。李丰蓝的成绩也是刚刚及格,这个为了博取米老师的喜爱而奋发学习英语的孩子,仍旧没有在分数上得到照顾,因此,尹航这样的做法是对的,这是米老师的阴谋,他让两个女孩得到了惩罚。
尹航和米乐老师顶撞的消息很快成了班里的新闻,他也再次成为了班里的焦点,金唯丽在知道这件事的第二天,就把消息传遍了全班,班主任在班里刻板而认真的告诫同学们不要对任课老师不尊重,含沙射影和虚情假意的模样逗得尹航在后排乐开了花。
但是陈婉婷笑不出来,无论放学后尹航多么尽心尽力的为她讲笑话,她也笑不出来,那次KTV里的舞蹈仍然没有在她脑海里散去,她停住脚步,认真的说:“拜托你下次能不能别这么莽撞,就算是米乐背后捣鬼,让我不及格,再补考一次就算了,你何必让他下不来台。”
尹航不说话,这样的时刻,他只是想让她尽快安静下来,而不惹她生气的方式,就是不再说话,不再出声音,不再争辩。沉默通常都是他的杀手锏,对付任何棘手人事的杀手锏。
“你说啊,说啊,你说啊,今天在办公室,你把我的脸都丢尽了,都是你!是你!”陈婉婷推了他一把,他向后退了一步,不依不饶的性格,是陈婉婷对于母亲性格的最好继承。
每个孩子都会或多或少的怨恨父亲母亲,但是殊不知,长大以后,他们也变成了和父母一样的人。这是每个家庭的规律,得寸进尺,咄咄逼人,是陈婉婷性格里的另一面。
他忍耐着,任由她在大街上对自己推推搡搡,自从那一次在街上对他发火后,这个女孩总是不分地点,不分场合的对自己发脾气,丝毫不给他留任何面子,但是他仍旧选择忍耐。
陈婉婷掉头便走,他的声音响彻在耳边:“婷婷,婷婷,你干嘛去?”他上来拉着她的胳膊,却被她一把推开,她转过头大声喊着:“尹航,你记着,以后我的事我自己会解决,不需要你来帮我!”她说完头也不回,大踏步般朝着车站的方向走去。
他跟在她的身后,却被她一次又一次的推开。但是他仍旧不舍不弃。街上的下班的人们纷纷转过头,好奇的看着他们,那是一段极其有趣的画面,如果时光有影子,那一定是陈婉婷生命里最快乐的岁月,坚强而倔强的他,给予自己的一直都是一如既往的温柔,而她那时候从不知道,这世上有个东西,叫作珍惜,它适用于人间的一切情感。
就这样,他一直追到了公交车站口,直到她上车,他仍旧在站台用力的对她挥手,大声的对她喊着什么,而她却视而不见,烦躁的戴上了耳机,直到晚上,她才回想起,她说的话是,到家给他打电话。
她没有给他打电话,对于他的要求,他的情绪,她从来不会在乎,交往的越深入,她娇生惯养的性格就会越明显,父母会为她端上可口的饭菜,金唯丽和孟筱雅会拉着她谈天说地,至于尹航,她知道他并不会真正生自己的气。爱情、亲情、友情俱全,那时候的她,是幸福而无知的,二十岁以前,她都是这样幸福的活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无忧无虑。
直到第二天没有看到他的影子,陈婉婷才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打他的手机,是关机状态,一分钟接着一分钟的打,分分秒秒都是那么难熬,好不容易熬到下课,她冲进米乐老师的办公室,质问他是不是对尹航做了什么,一向脾气好的米老鼠终于发了火。
“你脑子有病吧?尹航去了哪儿我怎么会知道?昨天的事没跟你们计较就算了,你们真拿我当傻子吗?告诉你,下次再擅自闯办公室,我就对你不客气。”米乐压低了声音,拿腔拿调的说着,不屑的瞟了一眼陈婉婷,头也不抬的继续整理他的PPT课件。
“看见尹航了吗?看见尹航了吗?”一整天,陈婉婷像疯了一样一屁股坐到孟筱雅身边,将正在课桌上对着镜子夹睫毛的孟筱雅吓得镜子掉在了地上,她夸张捂着胸口:“婉婷啊,你真是吓死人不偿命,尹航去了哪里,我怎么知道啊,难不成就因为我和他跳了一场舞,你就要记恨他这么久吧?”一旁的李丰蓝捡起地上的镜子,狠狠白了陈婉婷一眼。她对于陈婉婷从来就没有好脸色,尹航对米乐的态度,让她气的一宿没睡,但是她不敢恨尹航,只能迁怒于陈婉婷。
到处都没有了他的影子,陈婉婷慌了,她深深的后悔和自责,她找到那个笔记,里面夹着他家的地址,她害怕他像上次那样,失踪以后,带着一条深深的伤疤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