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萧天易走远,十三回过神来才发现四周空无一人。子健与风雨雷电不知去向,就连铁娇娇都不见了人影,要不是这擂台还在脚下,那比“武招亲“的四字幡子还在风中招摇,十三都要以为自己刚刚是做了个梦。
十三跟着莫询先是找了家客栈歇下,而后便说起了自己当日负气而去之后遇到子健的种种。直说的莫询脸越来越黑,十三却不知吃醋为何物,可劲儿的夸子健如何“深得她心“。直说到子健如何分析萧天易与她的种种,讲述了后宫女人的悲惨与凄然,使得她想明白所谓”长痛““短痛”,还是短痛好些,才让莫询脸色好看了些。尤其知道子健是个过了今日不知明日的人,过后莫询方觉得自己草木皆兵了,甚至主次颠倒。只要守住了十三的心,觊觎他家小猴子的男人是谁也就不重要了,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
至于莫询自己的经历并没有细说,只捡了些重要的提了提。说到凤仪被迫回到谢家时,十三也知自己连累了三师兄,还是两次,所以决定说什么也要把凤仪带回云雾山,如果换做自己也定然不会想再回到谢家,那根本不是家,凤仪之于谢家是骄傲却也是个可以舍弃的棋子。“车”固然重要,但若是对上“帅”也只能变成弃子。想到此处,十三对于自己的生身父母的那种期待骤然掺杂进了惧意,或许孤儿也不是什么坏事情。她有莫询,亦师亦友,亦兄亦父,想着想着不由的把心里的话给说来出来。
“有你真好。”十三说着便把头埋在莫询的臂弯里,就像那是自己的手臂一般自然而然。此刻的莫询的心中流过一丝丝甜,另一只胳膊抬起,手指温柔的抚过十三的面颊,轻揉了她的头顶。这样的动作,两人不知做过多少回,从十三口齿不清到伶牙俐齿,一步三晃到一跃几丈。十几年光阴,彼此习惯到没有深究这份情到底是哪种,这份依恋依赖到底是因为习惯还是爱。
二人相依的身影静谧隽永,如同一幅画,可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却没心情赏画。
“啧啧,你们倒是郎情妾意,只是凤仪那小子恐怕此刻没有二位惬意。”
此人身形瘦高,一袭青灰色儒衫,头戴维巾,相貌清俊,看上去二十五上下,正是陆知远。
十三与莫询都不敢小瞧眼前的男子,虽然二人都有些神游天外,但是如此之近他们都没发现,显然不是平庸之辈,而且眼前这人连凤仪的事情也知晓,自是不容小觑。
“不知阁下有何目的,有话不妨直说。”
“商议如何让这小丫头七夕那日进宫一趟。“
莫询问得直截了当,陆知远也是开门见山。
只是二人对此反应不一,莫询眉头一皱,十三小脸一亮。虽然在子健口中皇宫是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但是十三觉着自己又不是去做什么劳什子娘娘公主的,只是去见识一下玩一圈就回来,又有莫询在身边,想来也没什么不妥。心里虽这样想着但还是沉下脸来问道“我为何要跑这一趟?没有好处我不去!“
陆知远也不拿乔,直接说道“好处多多,其一就是能兵不血刃救凤仪出谢家,且一劳永逸。“说罢瞟着一直沉默的莫询心道“据说这莫询不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难道消息有误?”
“其二其三呢?大叔你干脆利落些一并说完得了,瞟我二师兄作甚?就算我二师兄俊美不凡,你也不能这般不知礼。这长得是俊是丑是爹娘给的老天定的,羡慕嫉妒都是没用的。“十三的话直接把陆知远说成是个嫉妒莫询的猥琐大叔。
这话在陆知远看来是说他老而丑,而且还嫉妒比自己年轻俊美的莫询。这简直就是触了陆知远的逆鳞,于是乎陆知远衣袖一挥,十三瞬间觉得浑身奇痒无比,左挠右抓,活像只抓耳挠腮上蹿下跳的猴子。
莫询怎么忍心十三受这样的苦楚,盯着陆知远眸子一沉道“解药!“
陆知远又岂会轻易饶过十三,只对着莫询道“方才还想着有商有量,现在觉着似乎没有必要了,不按我说的做就痒上三天,不过到时候全身的皮恐怕已经抓烂了吧“
莫询还未开口,痒得死去活来的十三就赶紧喊着,“答应,答应,你快把这痒去了,去哪儿都成。“十三一向觉得自己也是大丈夫,”能屈能伸“的很。
谁知陆知远却并不急不徐,冲着十三嘴角一弯,笑的奸诈。“哦,不急,先来说说我与你二师兄谁更俊美。“
“你,你,你,你······“你他娘的个丑八怪!十三痒到舌头都要打结了,看到陆知远那张脸只想划拉上几道,后面的话不知是说不出来还是不敢说不来。
莫询抓着十三忍不住要往自己脸上招呼的手,钳得紧紧的,冷眼看着陆知远道“虽不知阁下是谁,但现在该拿出解药了,阁下的本事我等也领教了,解药再不拿出来就休怪我无情。“其实现在莫询比十三更想把陆知远一掌拍死,但是此刻不是冲动的时候,拍不拍的死暂且不说,估计陆知远被拍死之后就是十三痒死了。而且若他猜的不错,陆知远应该是药王谷的人。既是药王谷的人也知自己与十三的身份,应是不会太过,毕竟云雾山与药王谷说起来是有些渊源的。
陆知远的目的并不知来寻十三的晦气,此刻也觉得差不多了。弹指一挥,十三只觉喉间一凉,瞬间全身舒畅。
接下来,十三乖顺无比,心中却暗道,“这混蛋迟早有一日栽在小爷手里,折腾不死你个老小子!!“
陆知远把自己的“进宫大计“一一说明,莫询与十三觉得风险虽大,但若是成了却也是一举数得。但这成败的关键全押在十三身上总让人不能安心,就连十三自己这么不知天高地厚的也有点犯怵。万一一个差错恐万劫不复,双拳毕竟难敌四手,而且皇宫中也不乏大内高手。陆知远看出二人的顾虑,称到时宫中自会有人接应,打架投毒、坑蒙拐骗之类的自是一把好手,且压得住阵。至于十三,只能随机应变自求多福。
至此,十三也算是确定了一件事,顾青黛与自己确是姐妹,只不过自己做了十几年的“师妹“,最终还是逃不过当”妹“的命。而那个老小子竟是自家姐姐的师傅,这个事实促使十三决定,一定要撺掇顾青黛”欺师灭祖“,为自己出口恶气。
莫询本是想着找到了十三先回云雾山,自己和落凡一道去趟谢家。现在却变成十三去闯那深宫内院,自是不放心,并没有应下陆知远。
莫询迟迟不应,思量再三之后便决定还是“婉拒“。之所以婉拒也是顾及陆知远,以防他炸毛。然人算不如天算,莫询的拒绝之词还带着他唇齿的热气飘在空中,就被一道清冷的声音打断。
“此计尚可,就如他所言行事。“
一听到这声音,陆知远此时想起那日遇到落凡被他摆了一道,差点徒弟都被拐走。如今这声音再次响起,听起来似乎也不那么可恨了。
原来落凡本打算是去了京都找萧天易一问,但转念一想,跟着陆知远或许会有意外收获。果不其然,不仅轻松找到了十三,而且发现了一些东西,虽不算收获颇丰,也算有所收获。
十三一听落凡的声音不由得一个激灵,心道“完了,完了,估计要被抽筋扒皮了。“连落凡说了什么都没注意。
莫询倒是心下安稳许多,落凡一来,那就是进可攻退可守。但是落凡的话中意思是赞同十三进宫一趟了,那十三怕是难逃厄运了。即便如此,莫询还是要为十三争取一下,毕竟他不想十三涉险。
“大师兄,合你我二人之力救出凤仪绝非难事,若是有陆兄帮忙,更是轻而易举,何必让十三去冒险?“
“诸事皆因你而起,也该由你了结,所谓有因有果。如今你已到及笄之年,长大成人,该承担的要自己承担。”落凡扫了缩在莫询身后的十三一眼,声音依旧清冷,听不出喜怒。
介于大师兄发了话,十三只能耷拉着脑袋应承下来,倒不是真为皇宫的凶险,而是感叹自己的好日子到头了。落凡绝不是个心软之人,尤其对十三更是狠心,罚起来毫不留情。十三望望屋顶叹口气,办成这事还好说,办不好就得被“数罪并罚”了,不知道落凡打算如何整治她。话说子健那厮也跑的忒快了,眨眼就不见人影,连个招呼都不打,说好的来了京城一起喝花酒呢?太不讲义气了。
这头商量着“进宫大计”,那头顾青黛无意间发现了陆知远给她留的那封信古怪之处。这信纸是被药水浸过的,真正的内容是被藏起来的!
顾青黛捣了药粉放进一个小香鼎之中,让那飘出的袅袅青烟反复的熏着那信纸,一遍遍的熏了又熏,鼓捣了半天那信上原来黑色的字迹渐渐模糊,而如疹子一般的小红点慢慢爬上了信纸。慢慢的,那小红点越来越清晰,顾青黛终于看到“摄魂心法”四字。
默念了多遍,把这心法强记在心间便把信烧了。待信纸烧做一堆灰烬后,顾青黛把那纸灰小心翼翼的包起来。原来那便宜师傅还留了一手,一来是考校她一翻,二来也是防止这“摄魂心法”落入他人之手。至于这信明面上的意思其实也似八九不离十,半真半假。薛夫人救子心切悄悄拆信来看也未必,若是看了信,那就知道若想救自己的儿子必须护得顾青黛万无一失。而且这法子如此“凶险”,以烈焰门的江湖地位与声望,此恩不报必落人指摘。但即便如此,也不可能让烈焰门就此为她所用,顶多是欠个大大的人情罢了。
顾青黛有些想不通,索性就不想了。所有这些都是在救醒霍铭轩的前提下,眼下要做的要想的是这摄魂心法。想到此处,顾青黛伸出她细嫩雪白手臂晃了晃,那串不起眼的小铃铛依旧“默不作声”,起码她是没听到任何声响。
心想陆知远这便宜师傅应该是解决师叔那个大麻烦去了,相处了这些日子突然分开,初时还有些不习惯,就像当初离开“她爹”顾大夫时一般,不过当初被陆知远折腾的满脑子除了解毒还是解毒,就连亲爹娘都是抽空想。
这几日看了薛夫人对儿子的那种关爱,顾青黛才明白了这十几年来顾大夫与她哪里不对劲。无疑,顾大夫对顾青黛是极好的,可这好里透着疏远,并不是父亲对女儿的那种好。顾大夫从未斥责过顾青黛半句,甚至稍重些的话都未曾说过。虽然她只是一个郎中的女儿,但从小顾大夫就请最好的先生教她,小时候一直有个奶娘照顾她,再大些奶娘走了,就一个婆子照顾她。前些日子那婆子病了,顾大夫被抓走,平时不出门的顾青黛才出去准备打听些消息,却不巧买个包子就被劫走了。
现在知道了陆知远的存心,不禁想到陆知远当时到底是完全不知道自己的险镜,还是觉得那算不得“险镜”,毕竟当初沈忆棠的刀子抵在脸上,他就在附近都不肯现身,相比起来,那时并无性命之忧,想他也不会去救自己。
想到陆知远被那沈忆棠逼迫,顾青黛不禁要送一个字“该”,真是一物降一物。
想着想着,顾青黛渐渐眼皮打架,开始犯困。
吹息了烛火,拉起被子,顾青黛的眼皮轻合。
窗外月如钩,独挂柳梢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