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风颜开车驶回西仓码头时，混战已经出乎意料地结束了。
陈振正在岸边叉着腰指挥手下清理物品，见她停车下来，诧异地走过来，上下打量她：“风小姐怎么又回来了？你没事就好，省得回去阿晨又发脾气。”
风颜看向已经风平浪静的码头，杰斯开来的货船静静地停在岸边，上上下下都是忙碌的警察。她看向陈振：“阿晨……好些了么？”
“身上的伤不碍事了，就是天天闹腾着要走，被我关家里了。”
风颜愣了愣，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瞠目看着陈振：“你和她……你们……”
陈振笑了笑，耸肩：“不瞒风小姐，我和阿晨就是你想的那种关系。魏晨从前是我天义堂的人，后来去了靳家卧底，谁知道她把自己的心留那儿了，现在我要帮她收回来。”他犹豫了一下，语气诚恳道，“如果风小姐方便，还请你劝劝阿晨，让她好好留在天义堂。看样子她很听你的话。”
风颜有些尴尬：“其实这还是要看阿晨自己的意愿。”
“我会尊重她的意愿。”陈振轻轻叹了口气，“已经错了这么多年，我不想再错下去了。”他向前头努了努嘴，“二少在那里。”
风颜抬头望过去，见到两道熟悉的身影并肩立在货船甲板上，倒吸了一口凉气。洛承什么时候和云起混在一起了？刚才听说天义堂参与阻击她就很奇怪，难道……洛家竟是和警方合作了！
那两人看到风颜，不约而同一起下了船，快步走过来。
“阿颜，你没事吧？”
两人同时开口，互相看了一眼，洛承先伸出双臂把风颜抱住：“阿颜，我很担心你！”
风颜脸一红，用力推开他，朝云起走过去：“云起哥，杰斯抓住没有？”
“暂时还没有，这人狡猾得很，跑得又快，直升机都没发现他的行踪。刚才受伤的人都紧急送去了医院，里头有他的助手亨利，或许能得到些线索。”
“亨利还活着？”风颜很有些意外的惊喜。
云起点头之后又摇头：“伤得很重，只怕不能保证救回来。”
“我去看看！”
“人送进急救室，你去了也未必能见到。有消息我会立刻通知你。”云起说着对洛承道，“今天多谢洛二少大力支持，还有天义堂的积极配合，替我谢谢陈老大。”
“好说。云警官再有什么需要我洛二的，尽管开口。”他转过头看向风颜，嘴角上翘，浅浅一笑，“阿颜，可以请你去吃宵夜么？我希望从今天开始能有正式的约会。”
他长眸弯起，有一种不经意的温柔。风颜心中微动，险些就要开口答应他，忙收了心神别开脸看向云起：“对不起，我要跟云警官回去协助调查案情。”
“是么？”洛承挑着眉斜着眼看她，风颜只作没看到，“是。”
云起了然地看她一眼，吩咐收队撤离。风颜低着头默默跟在他身后，再没看洛承一眼。
洛二少也不拦阻，抱着手臂站在一旁，看着她上了云起的车绝尘而去，肩上被人一拍，陈振在他身后轻笑：“二少，这样婆婆妈妈的，可不像你的性子啊。”
“我总要她心甘情愿才好。”洛承回过头一咧嘴，“瞧二少我对自家老婆多么宽容体谅！”
陈振瞪着眼看他半晌，忽然叹了口气：“如果老子这样对阿晨，她一准直接跑了再也不回来。”
洛承哈哈大笑：“陈老大，你总是这样关着她也不是个法子，听说你的房间门这几天已经换了三个了！”
云起驾着车驶离了码头，夜色深沉，一盏盏光线微弱的路灯从车窗外划过，车厢里安静得有些诡异。他看了眼身旁沉默了很久的风颜，笑着说：“哎！拿我做挡箭牌，不知道我有什么好处？”
“云警官这次大获全胜，一举破获最大的毒品交易，还有什么比这更大的好处？恭喜云警官新上任就立了大功。”风颜懒懒地靠在座椅上，半闭着眼，神色间却没有一点喜色。
云起微微一笑：“阿颜，说真的，你这次功劳最大，回去我替你向上级申请表彰。”
“云警官，您大概忘记了，我不是卧底警察，我只是您的线人，你我之间还有个交易尚未完成。”风颜慢慢转过头看向对方，“我还等着云警官给我一个答复。”
云起目光注视着前方的道路，很久没说话。风颜也不催他，说了句“送我回紫夜酒吧”，继续闭上眼休息。
半个多小时后，汽车停在了紫夜酒吧后巷外。
“谢谢。”风颜转身要下车，云起叫住了她，“阿颜，你回去好好休息，明天来警局特别行动处，我给你看最终的调查结果。我想，这或许是你最不愿接受的结果。”
风颜身体略顿了顿，一句话不说，低着头推开车门下了车，从酒吧后门直接上了三楼，敲开了席安安的房门。
这时已经是后半夜了，席安安刚刚歇下，睡意朦胧打开门见到她吓了一跳：“阿颜，你怎么来了？这么晚……”
话没说完，风颜已经一把抱住她：“安安姐……”
被有些颤抖的双臂紧紧拥着，席安安慢慢镇定下来，反手抱住她拉到沙发上坐下：“乖，阿颜，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风颜却不开口，只把头埋进她的怀里，紧紧抱着她的腰。席安安叹了口气，轻轻抚摸着眼前柔韧的头发，一字一字缓缓道：“阿颜，你放心，无论发生了什么，安安姐都在你身边。”
“安安姐，咱们离开这里吧，走的远远的，去M国，明天就走，我不想呆在这里了。”胸前的声音闷闷的，显得特别惶惑无助。
席安安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可她仍是笑着说：“好，阿颜去哪里，安安姐就去哪里。”
风颜慢慢平静下来，却不愿再多说什么。席安安很担心，哄着她回了自己房间洗澡睡下。等她悄悄关上门离开，风颜却睁开了双眼。
云起要给她的答案其实就在眼前，可一直以来，她却在心底隐隐恐惧着这个结果，逃避并不能解决问题，真相总有揭穿的一天。
睡意终于在凌晨时降临，可没一会儿，风颜就被电话铃声吵醒了，迷迷糊糊接通手机，混沌的意识在听到对方的话后彻底清醒过来。
“亨利醒了，要见你，说有重要事情告诉你。医生说怕是回光返照，你快过来吧！”
风颜赶到医院时，魏晨先在那里等她了。风颜顾不得关心她是如何逃出来的，简单打了招呼就被云起接进了警卫森严的特护病房。
亨利为了救杰斯被风颜一枪命中，经过紧急抢救也没能脱离危险，各大脏器衰竭，眼看着就不行了。
亨利见到风颜，伸手抓住她的手臂，大瞪着双眼喘息着说：“风小姐，我对不起你……”
风颜看着他苍白的脸色有些不忍：“亨利先生，有什么以后再说，你先好好养伤。”
“不！”亨利呼吸急促，“现在不说……就没机会了……”
云起从后面拍了拍风颜的肩膀，压低声音道：“他的供词很重要。”
风颜心头火起，怒目瞪他一眼，回身坐下，握住亨利的手：“你说吧，我听着。”
“靳雨……是洛其让我们杀的！动手的人……刚才已经让你打死了。对不起，我一直不敢告诉你，怕你找我们报仇。你……要小心靳寒……是他……”
亨利忽然朝她笑了笑，整个表情就此僵住不动了。
云起立刻叫医生，抢救的人群围上来，风颜慢慢退了出来，站在安静的走廊上，心里一阵难过一阵迷惘。
云起跟了出来，看她精神不好，按住她的肩膀道：“阿颜你不要多想，亨利等人贩毒走私，罪大恶极，早就该死，你铲除邪恶，为民除害，并没做错什么。”
风颜微微苦笑：“为民除害，我风颜自己就不是什么好人，这个大帽子可受不起。”
云起笑了笑，也不和她争辩：“刚接到消息，杰斯已经逃脱出境了。靳家三小姐救了洛其想逃走，在东行码头被靳寒截回来，洛其趁乱劫持了靳小芸，被一枪毙命，靳小芸愤而跳江了。好在，黎小倩救护及时，已把她送往医院。”
这消息确实让人震惊，风颜看着云起，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时，魏晨匆匆从楼梯间出来，神情紧张：“风小姐，陈振刚才遭和门围攻，受了重伤。阿灵小姐让我尽快赶回去……看看。”如果陈振只是受了伤，这人粗皮老肉死不了。可易灵明确说是让她回去见最后一面，魏晨却不由心慌了。
风颜点头：“快去吧，阿晨，人生苦短，你……要珍惜眼前人。”
魏晨低下头：“风小姐，对不起。”
望着魏晨略显慌乱的背影，风颜深深叹了口气，暗暗希望陈振此次能转危为安。
抢救室的大夫出来，神情沉重朝云起摇了摇头。风颜知道亨利是没救了，心里不由暗暗发沉。
云起安排好手下，道：“阿颜，你应该明白谁是真正的幕后主使了。跟我去局里吧，我会给你足够的资料和证据。”
“不必了。”风颜低下眼皮，“云警官，我们的交易，两清了。”
“阿颜，南栖白虽然替靳寒担下了所有的罪名，但是警方证据确凿，我会尽快申请逮捕令，抓捕靳寒。”
“云起哥，你说过不会追究靳寒的。”
云起冷笑：“他这样的大毒枭，你以为我能保得下来？”
风颜走出医院，春日的晨风在耳畔吹拂，仿佛送来靳雨笑意融融的话语：“这是我大哥靳寒，原来是我唯一的亲人，现在，我又有了你。”
她对着晨曦微明的天空无声地笑了笑，只觉得满嘴苦涩。顺着林荫道走了几步，心里莫名地担心起来，随即拿出手机拨通席安安的电话：“安安姐，跟我去M国吧。”
靳寒即便再做了什么，他也终究是靳雨的亲大哥，他的罪过有国法惩治，自己也只再也不见他罢了。风颜从来都不会想到，真正知道真相的这一刻，自己竟然已经心如止水。
电话里席安安有些犹豫：“在这里呆了这么多年，我怕出去不习惯。阿颜，出了什么大事，你非要出去？”
风颜深深吸了口气：“靳寒害死了靳雨，我向警方出卖了靳寒，这算是大事么？安安姐，紫夜酒吧怕是不大安全，你不如暂时停业避一避。云起哥很快会申请到逮捕令，等风平浪静了，再想回来也行。”
席安安抽了口冷气，声音有些发颤：“好，什么时候走？”
“尽量订今天下午的机票吧，我一会儿要去一下墓地。”也算是替靳雨报了仇吧？临走，总是要和他告个别。
风颜一个人在街上慢慢走着，路人行色匆匆，很少像她这样闲晃的。手里的手机忽然响起来，她低头看向屏幕，跳动着洛承的名字。心里莫名有些欣喜，她慢慢打开了手机：“喂？”
电话里洛承笑着问：“刚才给谁通话呢，这么长时间。你在哪儿？少爷我请你吃风华楼蟹黄包！”
风颜愣了愣，正想着该怎么拒绝，这人已经先大声道：“阿颜告诉你个劲爆的事啊！陈振真他妈会想法子，自己装死把魏晨骗回来，阿晨这蠢女人上了当，还真是哭得昏天黑地向他的尸体表白，结果被陈振跳起来直接扛进屋里去办了！”
风颜听得扑哧一笑，忍不住骂道：“你们天义堂都他妈是王八蛋！”
话筒里的洛承停了片刻，小心道：“阿颜，你答应过我要试试的，你欠我的。”
风颜停下脚步，抬头看向摩天大楼间冉冉升起的朝阳，心神微微一荡，收回目光时不由愣住，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这个熟悉的小广场。想起那天自己坐在花坛旁，洛承跳下路虎，气势汹汹前来问罪的样子，她嘴角慢慢翘起，声音也温和起来：“中央公园门口，二十分钟后，来接我吧。”左右不过是最后一面，就当是留个纪念吧。
此时挂上电话的洛二少眯着眼，笑得像个狐狸。戚五从后视镜看他一眼：“二少，去哪里？”
“中央公园！你下车，我自己去。”洛承撵走戚五，坐上驾驶座，唇边的笑意久久没有消散。
仍然是嚣张的红色路虎，仍然是晃得眼花的灿烂笑容，两人目光相对，都暗自惊叹，时光虽逝，却仍留给他们如此相似、如此动心的一幕。
洛承缓步走近，风颜侧头看了看他，起身微笑：“二少早。”
洛承伸出手，轻轻拨开她遮住半边额头的刘海，柔声道：“早什么早，太阳都他妈晒屁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