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9 章
强忍住眼泪,我的心里翻来覆去只有一个念头:我决定全力以赴,完成多克未能实现的任务。
埃尔的妻子身体不好,而且还怀有身孕。巫师身为长老,也许可以暂且保护她的安全,但是一旦摩洛哥人来了,作为一个独立运动领导人的妻子,这个年轻的母亲面临的不但是艰苦颠沛的生活,还有种种难以预测的危险。游荡在巫师门口的亲摩洛哥派村民就是目前可以看到的潜在危险。
我微笑着对穆卡说:“佩罗已经为埃尔的妻子准备好了机票,但是你的机票还需要等等,你愿意和我一起离开吗?”
穆卡侧头想了想,很快回答道:“我愿意。”
我将自己机票的时间告诉了穆卡,嘱咐他:“告诉埃尔的妻子,今天就准备行李。告诉巫师,这是佩罗的安排。”
穆卡吃惊极了,一连问了许多问题,我全部用一张牌来应付:这是佩罗的安排。
我不敢久留,很快逃一般地告辞了。
回家的路上,兰斯时不时看着我,样子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又似乎有些神思不定,不知在想些什么,我也无心理会他。
回到酒店,我对兰斯说:“兰斯,我不能跟你一起走了,一个朋友的太太急需离开沙漠,所以我把机票让给了她。”
“什么?” 兰斯象是听不懂我的话一般看着我,我重复了一遍。
闻言,兰斯暴跳如雷,揪起了我的衣襟叫道:“你疯了!谁给你这个权利!”
他手臂挥舞,将一个花瓶拂到了地毯上,碎了一地的瓷片。
兰斯的火气刚刚发了一半,突然如泄气的皮球一样倒在了沙发上。
我一直保持着沉默,正打算离开,却看到他捂着腹部呻咛起来。
兰斯的胃病又发作了。
看着他痛苦的样子,我心里有些不忍,如果不是为了等我,他早就应该离开这里。
吃完药后,兰斯躺到了床上,神色疲惫地对我说:“你以为我是开航空公司的?机票这么难买,如果买不到的话,你打算怎么走?”
我也不知道,但却不是很担心。我对兰斯笑了笑,胡扯道:“我胆子大,就算摩洛哥人来了再走也不迟,那时机票就好买了。”
“我现在就给弗兰打电话。” 兰斯说。
兰斯没有找到他哥哥。
其实就算找到了弗兰,弗兰也不一定愿意管我的闲事。机票为我买了一次已经很够交情,为我不断买机票,弗兰或许会怀疑我是不是趁机在买卖机票中牟取暴利。
因为急着找药,兰斯收好的箱子被我翻得乱七八糟,我将东西整理好一一放回箱子里去,突然听到兰斯喊了我一声,我转身看他,他靠在床头问我:“那人是谁?机票你给了谁?”
“巫师家那个大肚子的女人。” 我回答。
“你根本不认识她!” 兰斯还很虚弱,却继续生着气。
我盖好箱子,走到床边,对他道:“我认识她的先生,她身体不好,比我更加需要迅速离开。兰斯,希望你能体谅我。如果我撇下她不管,良心会不安的。”
我的理由在兰斯看来根本不成为理由,因为觉得亏欠他,我接受着他的怒气,充当着他的出气桶。
药物的作用完全发挥前,兰斯努力睁开眼睛说:“我不能撇下你不管,我那张机票也不要了。”
两张机票,我有了两张机票。我真会讹诈!兰斯固执地为我留下,而我只为赎罪。
按照事前说好的接头方式,天黒以后,我独自去了医院。
在医院后的垃圾桶边,我见到了以前有过几面之缘的收垃圾的本地男子。
他没有说话,对我略一点头,便引我走进一个无人的小巷。
“两张机票,一张给埃尔的妻子,一张给穆卡,已经通知航空公司更改乘客名字。” 我对他说。
“谢谢。” 他收下机票,包头布下的眼神不再冰冷,却依然让人不舒服。
我的事情做完了,转身想走,他却叫住了我:“等等!”
“什么事?” 我有些紧张地看向他。
“我马上要去沙漠,你有话要带给佩罗吗?” 他斟酌着问道。
我的心猛地一跳,坚决地摇头。
男人走了,月夜里,我孤寂地踏上返回酒店的道路。
机票,我该为再买机票发愁了。
几辆警车呼啸而过,我和几个行人被路上值勤的士兵拦在了一个三叉路口。
距离这里不远处,就是过去矿业公司同事威里的家。我突然打算去看看威里。
矿业公司虽然走了许多人,但是依然在继续运作。碧吉的先生和兰斯相继离开后,威里被提拔成为副主管,也算熬出头了。
家里只有威里一个人,妻子和孩子已经回了西班牙。见到我,威里十分意外,也格外高兴。
一年多没有联系,我的境况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至今没有固定的工作,而且还没有完全摆脱有妇之夫情人的阴影,我真不想多说自己。
威里的消息依旧灵通,他神秘兮兮地笑着问我:“你和兰斯在交往?”
我苦笑,“我没有这个意思,也高攀不起。”
威里又笑:“当初在一个办公室就觉得兰斯对你不一般,原来是这样的追求方式。”
说笑了几句,威里问我:“你们什么时候离开?机票买好了吗?”
我摇头。
威里很是吃惊,“兰斯的哥哥很有门路,难道没有帮你们买机票?”
我说:“兰斯的哥哥帮我们买了两张机票,但是我们让给了急需机票的朋友,现在想等等看,也许大批人离开以后,机票就会容易买了。”
威里连连摇头,“机票只会越来越紧张,唉,你们也是糊涂!”
这个话题好让人烦恼,时间也不早了,于是我起身告辞。
威里想了想说:“有一艘运输船后天起程去巴塞罗那,你们――”
我立刻接口道:“我们可以搭运输船走吗?”
威里说:“我可以想想办法,但是船上的条件很简陋。”
我立刻说:“不要紧的,太谢谢你了!”
“不谢,大家都是老同事了,这个小忙算什么。以后回马德里,说不定我求你和兰斯的地方更多。” 威里的话颇有深意,我只能傻傻点头。
说实在的,威里也许看在兰斯和他的家庭背景上更多一点。
真没想到,临时决定下与威里的见面竟然给我带来一个意想不到的收获。
回到酒店后,我马上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兰斯。
“我不坐运输船,那是人坐的吗?” 兰斯一口回绝,“弗兰不在马德里,但我已经托人转告他,要他再买两张机票。桑妮,麻烦你少出点馊主意,好不好!”
运输船是装矿石的,主意的确有点馊,但我们不是和矿石呆在一起好不好,船员们呆的地方就不是人坐的吗!我没有心情同兰斯吵架,实在太累了。
等了一天,阿尤恩的情况更加紧张,酒店的服务生告诉我们,军团在郊外的墓地已经挖掘了一半,埋了多年的棺材被成批迁往西班牙本土。
军团的撤离指日可待。
夜幕再次降临的时候,弗兰的电话来了,有一架私人飞机将于当天晚上离开,飞机上还可以再坐一个人。
我不知道弗兰是怎样骂兰斯的,但几番对话后,兰斯针对私人飞机上只能增加一个人开始与弗兰激烈争吵。
都是因为我,兰斯摔话筒的前一秒,我冲上去,接住了话筒。
“对不起,我会说服兰斯的。对,就这样。” 我匆匆对弗兰保证,却没有太大的把握。
人说患难见真情,可在这样的情况下,兰斯执意不走,不是真情,而是捣乱。
时间分分秒秒地过去,箱子被我关上,又被兰斯打开。我都快哭了。
“要走一起走。” 兰斯固执而任性地说,“我是男人,自己先跑了,算怎么回事!”
说什么都没有用,我哭了。
委屈、烦恼、担忧、感动、气愤、无奈,乱七八糟的情绪一股脑儿地涌来,我哭得酣畅淋漓。
第一次见我这样哭,兰斯懵了。他从床上跳下来,不再装胃疼了。
“桑妮,别这样,我答应你……”
我迅速抬头,床头柜上放着兰斯的手表,如果抓紧时间,还能够赶上飞机。
“好,你马上换衣服,我去定车子。” 我气息不稳,说话带着哽咽。
碧蓝的眼睛露出担忧和不舍,但是他没有继续固执着同我争辩。
“飞机只能上一个人,你怎么办?” 兰斯问我。
“坐运输船。” 我回答。
他听了,脸色有些难看。
我不能再让他出尔反尔,立刻补充道:“你还在生病,应该快点回去治疗,我不过迟几天就能回去,有什么好犹豫的?”
我们终于出发了。
没有月亮,没有星星,沿途的士兵刺激着我们的情绪,兰斯抓住了我的手。我任由他抓着,没有作声,真害怕自己的一个拒绝动作就会让这个大小孩改变主意。
“西尔瓦理先生的私人飞机。” 兰斯对机场的工组人员说。
听到这个名字,我猛然反应起来,身体一动,手也从兰斯的手中抽了出来。
查对信息后,酒店的汽车被放入机场。兰斯又握住了我的手,问道:“你怎么了?要不要我留下?”
我使劲摇头,反问他:“不,我想起你午餐起就没有吃东西,你还好吧?”
兰斯高兴地笑了,“的确饿了,什么时候可以吃点你亲自做的晚餐呢?”
我忘记了回答,西尔瓦理先生如阴云般笼罩在我的心头,面对他,我不知该如何自处。
小型飞机的机翼上灯光闪动,机舱已经打开,扶梯旁站着几个穿着深色衣服的男子,看到我们的车子靠近,他们不约而同地面朝我们看来。
我的呼吸几乎停滞,身体僵硬地依着车后座。
也许我不应该再戴眼镜,透过镜片,我看到西尔瓦理,还有佩罗。
这将是一次无比尴尬的见面。
车子刚刚停下,车外的两个男人已经看到了我。
佩罗的目光从我的手臂上移动到我的脸上,随后便停留在车前的地面上。
西尔瓦理的目光从我的脸上移动到兰斯的脸上,随后便停留在佩罗的脸上。
我没有主动与他们打招呼,兰斯却抢先主动介绍道:“西尔瓦理先生,这位是我的未婚妻,你能否让她和我一起登机?我不放心将她一个人留下……”
所有的声音霎那从我耳边消失,因为一道琥珀色的目光如利剑般刺穿了我的心,目光里有怒气、不解、担心、困惑……
时间仿佛静止了,又仿佛在肆意奔腾,将我卷入激流的漩涡。